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桓四本人。
说实话,面对这满堂不大不小的议论声桓四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可不好意思显然没多过胸中的抑郁之气。
可他还是没发作出来,只是微微垂着头,任由及腰的长发落下挡住他半边侧脸,他这具身体的模样本来就生的十分秀气,再加上还是个少年人,身形并未完全长开,相貌柔和并无成年男子的棱角分明。
如今这一副荆钗布裙的装扮,再加上那微微有些伏低做小的姿态,也足够以假乱真骗旁人眼了。
“跪下。”
正当他僵硬着接受四周潮水般涌来的目光时,南燕侣忽然凑近他,温热的鼻息喷撒在颈项上,桓四攥紧手指忍着没给南燕侣来一拳,他拉起衣裙,伏低身子缓缓跪了下去。
身上的鞭伤虽然没有一开始那么疼了,但多少还是有些后遗症,伤口蹭着紧贴的衣服有些无端的痛痒,桓四尽量忽略去这不适感屈膝跪在了地上。
“这,这是何人?”
主审堂上胡唯光指着桓四连连道。
南燕侣朝着他遥遥一俯身,神清气爽:“此女正是那日在医馆之中被这李无为险些谋害的人。”
“你真的不是胡说八道?”胡唯光惊诧不已,“我可记得那明明是个男……”
“你是没记错,我也没弄错。”南燕侣看着他道:“此女是汾州据地的流民,她先前扮作男装与家人一同逃往此地,谁知中途离散,这女子被这牙婆所骗,便一路被拐卖来了这李无为的医馆之中。”
鬼扯,句句都是鬼扯。
可难得南燕侣说的气定神闲面不改色,桓四跪在原地差点儿都要信以为真了。
胡唯光张着嘴一时之间似乎还没想好措辞,另一旁王牧突然喊道:“李无为?”
瘫软在地上多时的人忽然闻声动了起来。
“你且看看,此女你可认识?”
银姑搀着李无为让他直起身来,一双浮肿的眼睛透过乱发看来,只瞧见身旁跪着个模样清秀的姑娘。
“你……”
桓四忽然瞪他。
李无为脑门一抽,看着那有些肖似的少年模样,一时嘴拙,视线下移又突然看到那衣裙交襟处微微拢起的胸部。
日,这怎么是个女的?
他明明记得自己可结儿巴实地摸过了,明明……
难道真是他记错了?饶是如此,李无为仍旧一口咬定道:“禀,禀大人,小,小人不认识她……”
“若是你认识倒真有鬼了。”南燕侣一声冷笑,身形一转站在了桓四和李无为中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牧道。
“此女是个哑巴,这李无为想怎么说是他的意思,可尚书大人您倒不如想想,若真是罪职偷梁换柱弄了个女人进来,请问我这么做是为何呢?”
当然是你想给自己洗脱罪名!
可这罪名是怎么来的,王牧心里比谁都要门儿清,他张了张嘴一时欲言又止。
私底下朝着胡唯光使了个眼色,胡唯光回神清了清嗓子刚要出声,晋宁却抢先道:“你说她是个哑巴,我怎知你不是骗人的?”
胡唯光跟着道:“没错!更何况我怎么知道她一定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倒不如……”
“倒不如什么?”南燕侣忽然眼一眯,嘴角冷笑更甚:“胡大人想当面亵渎公堂吗?”
“你!”胡唯光.气急,一时脸上红晕渐起,“混账!”
今日在堂当审的都是些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出身,读书人向来自命清高,自比芝兰玉树,不与下九流缠俗为伍,更何况是女子和小人。
即便身染不堪,那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适以南燕侣这番话着实让在场的多少人感到些许难堪。
是也,一群大老爷们儿让一个女人当众脱衣验明正身是个什么事儿?
然而南燕侣从不介意,他一介小人也,算是公门官府难得一见的厚脸皮。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掸了掸袖袍,淡淡道:“此女我已验明正身,货真价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