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狱卒道:“您瞧瞧着外面的天色如何?”
南燕侣看了眼天窗,“不如何,黑的很。”
狱卒道:“那不就结了。”
说着,他朝同伴一使眼色,南燕侣直接被硬生生拖了出去。
现如今离他下狱已经过了十二个时辰,差不多也是一天的时间了,而诏狱外也始终未传来有人前来救他的消息,这些狱卒想必也早已断定此次无人会再来救他,索性就直接对着南燕侣扛起了早已磨好的刀。
手脚上的桎梏忽然被卸掉,南燕侣被一把按在一张刑椅上,那刑椅是实木打造的,除却能绑住四肢的地方是用铁具包裹着,看上去坚硬无比。
那狱卒拎着手里的刑棍打量着他道:“南大人,莫怪小的不识抬举,只是有人吩咐过,您进来怎么着也得掉块肉,不然,下次遭殃的可就是咱了……”
“你就不怕届时你连命都会没了?”
南燕侣这话确实不是开玩笑的,从小到大欺负过他的人都没几个好下场,犹记得当年他刚进都察院供职时,他还是个没品阶的小官,当年的四品佥都御史代寒柯觉得他背后有靠山,他若是没有一个当秉笔太监的干爷爷,这都察院怎么也不会轮得到他有资格进来。
而读书人一向自命清高,代寒柯瞧不起他便屡次出言中伤他,在公务上也三番四次的刁难他,当时他只当做是场考验多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可谁知不久之后,这代寒柯突然被人查出贪墨十万两,皆是收受贿赂所成。
要知道这代寒柯同右都御史晋宁一样,皆是寒门出身,虽然言语刻薄性格清高,可为人处事皆是一等一的光明清廉,他也曾去问过曹知唤怎么回事,可他干爷爷也只是摸着他的头笑着说:“毛都还未长齐的幼崽,还离不开老虎的庇护。”
这话说的隐晦,可傻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本他以为代寒柯最多被削职为民流徒三千里,可万万没想到,代寒柯为此却付出了性命,连带着三族皆被夷。
从那以后,官场上但凡知晓他南燕侣是曹知唤之孙的人,无不对他或假意奉承或敬而远之,好像他连同那东厂的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阉宦本就奸滑诡诈,毫无尊严可言,更何况是阉宦一手养大的孩子。
可惜那狱卒并没打算理会他这番话,扬手一棍杀威棒下去打在他小腹上,那力道使得大,很多被抓进来的文官往往体质孱弱,这一杀威棒下去差不多就能要去了半条命,可南燕侣不同,他得挨着不能低头,不然届时出去只会遇到比这更痛苦的惩罚。
鼻腔发出勉强的一声闷哼,他腰板依旧挺的笔直,眼神也丝毫未见闪烁,那狱卒见一棒子下去没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眼里带了些趣味儿,“倒没料到南大人也是个铮铮铁骨,让人敬佩,只是咱也不能让您就这么便宜的过去,不然咱这诏狱以往爱折磨人的名号可就兜不住了。”
南燕侣神色微暗,敢情这些人原来一直以折磨人为名,也难怪这北镇抚司的名声和东厂比较也好不到哪里去。
“四六。”那狱卒朝旁使了个颜色,另一个狱卒立马上前将他手脚皆扣在刑椅的铁具上,在此期间南燕侣一直没什么表情,眼中底色甚至淡淡的,带着抹嘲弄。
那狱卒看的心烦,他们这些出身低层的人最讨厌的就是这些文官自以为是的坚强不屈和自命清高,本来以为遇上个阉宦堆里出身的人多少能讨见点求饶,可没想到这骨头硬的倒是让人不禁心生沸腾。
“南大人,接下来您可得受住了,咱这十棍杀威棒是进诏狱的老规矩……”
说着他扬手高举又是一棍下去,坚实的棍棒锤击在肉体上的声音沉闷,南燕侣起初还面色无波挺的下去,只是到最后砸在胸前的两棍让他肋骨受挫,牙龈也跟着咬出血来。
鼻息浓重的一哼,下巴滑出一道血色来。
“哎呀,这人怎么就晕过去了?”
那狱卒抬起俨然沾了血的棍棒抵上南燕侣的下巴,抬起眼静静欣赏着他昏过去的样子,那相貌周正,清颜如画,看上去倒像是那功臣阁里悬挂着的那流芳百世的千古名臣,哪里像是背地里卑躬屈膝的奴颜小人?
眼中戾气更甚,他使了个眼色,另一名狱卒来到南燕侣身后,就在那双手即将攀上他后颈之际,一阵夜风突然诡异的吹灭了牢房里的烛火,白烟随着冷风在空气中飘舞,那狱卒一愣,看着眼前突然陷入黑暗的景象呆了呆,不久伸手摸入衣襟内,那火折子刚刚冒出一点儿火星子来,余光里便滑过一道冷的似把刀刃的视线。
他心里没来由的一个激灵,火折子这时便熄灭了,耳边紧接着发出一声清晰的断裂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跟着挣脱开来,他听得明白,感觉那极具威胁性的东西就在身边。
“四六?”
他呼唤出声,手中的火折子还没来得及重新擦燃,鼻尖已经先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气。
一切都来的那么无声无息,仿佛黑夜里骤降的暴雨。
又一阵冷风吹过,胸膛上开了个大洞的尸体死不瞑目的躺在地上,牢房里的烛火随之亮起,淡淡的暖晕勾勒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那身影面色淡然,仿佛看不到脚下的两具尸体,只是眼中神色迷惘,却不由自主地带着几分阴冷,修长的手指上很快滑过一道道血珠,滴落在地,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