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满出事的时候,邻里亲戚都不知道,正巧当时她刚上高三,郑氏父母就对外说她要备战高考,在学校申请了住宿;后来高考结束,又说郑满去外地上学了。只是纸包不住火,这件事最后还是被外人知道了,郑氏父母也只能板着脸承认。
郑满在家呆了一个礼拜,郑父郑母便有些着急,想让她出门找些事做,但是又怕她被人认出来,两人在沙发上思来想去,最后竟唉声叹气起来,双双认为郑满还不如呆在医院里让人省心。
金戋将开了一条缝的房门轻轻关上,转头看见郑满正对着一张白纸发呆。
“怎么,还没想好画什么?”
郑满手里攥着铅笔,难得回答她:“手生了。”
“那从我画起,怎么样?”金戋靠在墙上,双手抱胸,右腿搭在左腿前面,“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自己的肖像画。你要是把我画得好看,我就裱起来,挂在我的床头。”
郑满细瘦的手指无意识的卷着素描纸的一角,在金戋惊讶的目光下轻轻点头。
“那我需要摆一个姿势吗?”
郑满摇头,声若蚊蝇:“只要一张照片就好。”
金戋立即自拍一张发给郑满。她站在郑满身后,看她轻轻用笔在纸上留下印记。
郑满从小就对绘画感兴趣,当别的小孩拿着零花钱去买玩具的时候,她会乖乖将钱放到陶瓷做的小猪储蓄罐里,等攒到一定的数额就去买画笔画纸;上了高中后又去做兼职。她自学素描和油画,梦想是做一名随心所欲的画家,办一场属于自己的画展。
金戋正在翻开郑满的画册,有风景有人物,画技尚且稚嫩,但从一个门外汉的角度来看已是非常好了。郑满画得最多的是人像,父母的脸出现得次数最多,大部分都是各种不同的笑,张嘴笑、咧嘴笑、抿嘴笑……
郑满正在用橡皮擦画,力气之大都将书桌晃得咯咯响,笔筒掉了下来,她两耳不闻,吹开橡皮灰,发现还有铅笔的痕迹,于是郑满又拿起橡皮擦。
“你在做什么?”
郑满猛地站起来,将素描纸撕碎,残屑落在桌脚。她的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喘着气对金戋说:“对不起,我画不了。”
金戋静静地看着她,手里还捧着郑满五年前的画册,没有看完。
“没有关系。”金戋将画册合上,轻轻放回原位。
身后的小女孩身形消瘦,16岁时的居家服穿在她的身上竟是宽大不少,袖口空空落落,可以裁掉许多。她低垂着脑袋,大拇指抠着书桌的边框,像是阴郁,又像是怯懦。
“金医生会告诉他们吗?”
金戋轻笑:“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郑满的膝盖以前受过伤,不能久站,她刚站起来没几分钟,就感觉膝盖隐隐作痛,便扶着书桌慢慢坐下。
“我以为金医生会把我的事□□无巨细上报给他们。”
郑满这个人说清醒,比任何人都清醒。16岁的小女孩在疯人院呆了五年,现在竟然还能平静地向她曾经的主治医生问出这种话,实在令人又佩服又心痛。
金戋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以为郑满出院时心智已与常人不同,而父母后来的作为犹如一根导火线,彻底点爆了她摇摇欲坠的理智,这才导致之后悲剧的发生。
直到第3次重来时金戋才回过味来,其实郑满早就疯了。
“你现在看起来,已经痊愈了。”
“是吗?”郑满重新拿起笔,在新的素描纸上涂画。
“你看起来无所谓。”金戋踱步到郑满面前,双手撑在桌边,俯身问她,“我以为你会装到我离开,怎么现在就暴露了?”
不凑近看很难发现,郑满枯黄的头发中竟生出了2根白发。那是偏向头顶,即使对镜,本人也很难看得到的视线死角。金戋顺着那根白发往下看去,发尾和其他发丝混在一起,已分不清谁是谁。
“金医生你靠得太近了。”郑满仍是低着头,只是右手攥着铅笔,将笔圆润的一头抵在金戋的肩膀,慢慢将她推开。
金戋笑着摊手后退。
“想必你也听到你爸妈的话了,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离开。”
“跟你回医院吗?”
“当然不是。”
郑满抬头,对金戋微笑:“金医生果然和其他医生不同。”
金戋佯装生气:“我都治了你这么多年了,你才知道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吗?”
“那也要看怎么治的,我的膝盖就是在金医生的治疗渐渐废了。哦,还有我的手。”郑满举起她的右手,五指僵硬的伸直,只能做小幅度的弯曲,甚至还在不自觉地发抖。
“我身上还有其他一些伤,金医生要看一看吗?”
金戋面上愧疚:“那是迫不得已。”
“我知道。”郑满问,“金医生什么时候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