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绵一怔,右手握拳,做了一个回护的动作。
可他想要保护的那个少年已经不在身边。
严零辛苦维持的自尊还是崩塌了,一群人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打着拍子重复侮辱性词汇,严零哭得直不起腰,泪水模糊了眼睛,只能扶墙挪回教室,脚下十几阶楼梯,生生被他走出了踟蹰独行的悲情感。
严零比谁都清楚,摧毁他的不是外人的污言秽语,而是李如绵那一缕比白水还淡的目光。
那是一个信号,昭示着,“我们从此真的没有关系了”。
严零一回班就有人冷嘲热讽:“哎,你还上不上课?上课就回座位,不上课就赶紧走,站在讲台上干嘛?和学校老师轧姘/头就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
说话的是李希彤,当初被传成他暗恋对象的那个女生。
严零想起这茬,笑了笑,还真站在讲台上不动了:“你们不是一直好奇我喜欢是谁吗?”
他深深吸气,把哭腔都憋回去:“现在都知道了,爽吗?开心吗?能满足你们内心那点见不得人的好奇心了吗?”
李希彤的气焰低了下去:“不会吧…你真认了?”
严零从来是个别人给他发表情包也要想着怎么回复的主,然而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反倒什么都不在乎了。
九班今天来了三十个人,剩下的人病还没好,在这三十个人里,有经常找严零说话的,每天早上借他作业抄的,和他以兄弟相称的,一起偷偷说别人坏话的。
此时此刻,他们都整齐划一地沉默着,没人出来替严零说话,一个人都没有。
最有可能替他说话的那个人已经永远不在了。
严零面对这摊自己苦心经营,到最后却还是一败涂地的人际关系,绝望到了愤怒的地步,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认啊,我怎么不认?没什么不敢认的!是个男人怎么了?比我大二十多岁又怎么了?老子就是喜欢!你们谁管得着?干你们屁事!”
严零说到情急处,抄起一个黑板擦就往人堆里摔,粉笔屑漫天乱飞。
“听见没?干你们屁事!”
他被粉尘迷住眼睛,低低念了声“我累了”,然后逃之夭夭,那扇倒霉的木门又被摔了一次,象征着严零有头有尾,遭人嫌弃的小半生。
严零离开九班时,办公室外的人群已经散去,于秀芬不知所踪,李如绵一人倚墙抽烟,而他头顶就悬着一条禁止吸烟的标识。
李如绵看到他,掐了烟表情平淡:“你还来干什么?”
“这件事我会负责到底,作为回报…也算是我求你最后一件事。”
严零满脸都是泪水和汗水的混合物,他一靠近李如绵,后者便闻到一股苦涩的潮气。
“常开心到底是怎么死的?谁杀的他?为什么?告诉我,我要替我兄弟报仇。”
报仇?他恐怕连分堂的门都进不去,进去了也会被轰成一堆肉酱。
李如绵只能沉默以对。
出乎意料的是,严零双膝一软,竟然就这么跪在他的脚边,一而再再而三的哀求:“镇子才多大,用不了几天,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个变态,到那时候就真的没人会搭理我了,我清楚你有多少门路,求求你了,告诉我吧,趁现在还有人不知道,还有人愿意帮我,我没多少时间剩下了,真的…”
李如绵被纠缠得快疯了,捏住严零的下巴,将他从地上狠狠揪起来。
“你听着…”,李如绵抓着泫然欲泣的严零说,“我手上也有人命,还不止一条,黑帮火并死掉个把人再正常不过了,他被杀是他倒霉!没有为什么!也不用你给他报仇!”
“那天他穿了我的衣服。”
两行泪水从眼角一直流到下巴,严零弱声问:“他被杀是不是和我有关?”
“对。他就是替你死的,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不介意再多几个这样的替死鬼。”,李如绵松开手,把严零往外一撇,“以后别再拿这件事来烦我。”
说罢,李如绵扬长而去,严零怔怔盯着他远去的步伐。
严零已经记不清楚,多少人曾在他的生命中留下过背影。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被抛弃了,又一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