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暖的那段时间里,三中内部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陈畅去了市竞赛,拿了物理组第一名,被全校通报表扬的那天,徐丽英破天荒没在物理课上兜售自己熬的心灵鸡汤,而是操着海蛎子味的普通话将陈畅全方位无死角地夸了个遍。
杨一洁忍气吞声听了十来分钟,最后像一头愤怒的母狮般冲出课堂,任凭徐丽英怎么叫唤也没回头,直奔办公室,把那天拍的照片塞在了于秀芬眼皮底下。
刘振刚刚病愈回归工作岗位,被杨一洁这么一闹,又没完没了地咳嗽起来:“咳,杨一洁?你干什么?咳咳…快回去上课。”
杨一洁变本加厉地扬起下巴冷笑,刘振听得心里发毛,寻思他住院前杨一洁还没这毛病,也不了解情况,只好偷偷问代班的李如绵:“怎么回事?”
杨一洁:“因为我受过一次处分就把名额给了陈畅而没给我?你配吗?也不看看自己做过什么事情!”
噢,原来是因为市竞赛。刘振自以为有了眉目,当即正色道:“哎杨一洁,说话注意点啊,名额的事是我和李老师一起商量的,你瞎扣帽子干什么?”
不愧是尖子生,杨一洁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思路清楚,字字都扎在李如绵的死穴上:“不是他定的我也要说!于老师您自己看吧,这种败类凭什么还能留在学校教书?我今天来不是为我自己讨公道,是为严零讨公道的!”
她顿了顿,重新提高音量:“不参赛就不参赛,不就一个保送名额吗?我不稀罕!我就算回家自学!两年后也照样考上清北给你们看!”
于秀芬一看照片才知兹事体大,拉开门把涉事的两人往外请:“别在这说,李老师,杨一洁,你们和我到别的地方去谈…”
然而于秀芬还是晚了一步,这节课结束后就是午休,个别班级放得早,已经有学生闻声而来,三三两两聚在办公室门外看热闹,人多口杂,于秀芬只好先退回来,把同事都赶到各自的班上维持纪律,单独留下李如绵和杨一洁问话。
从第一次目击李如绵和严零牵手开始,杨一洁把看到的事情全都说了,言辞凿凿,加上在实验室拍到的照片,由不得谁不信。
于秀芬听完后面色惨白,出于公平考虑,她又向李如绵确认了一次:“你来说说看吧…到底有没有?”
足以容纳十几人的办公室现在只剩下三个人,充斥着一股连空调也捂不热的冷清。
“是我。”,李如绵一开口,冻成冰的空气仿佛被震碎了。
严零撞开门,在半路截住话头:“不是他。”
李如绵低声斥道:“你来干什么?回去。”
“是我自己愿意的,没人强迫过我,不干他的事。”
在杨一洁看来,现在的严零就像被人下过降头,坚定地为一个十恶不赦的禽兽辩白着。
“严零!”,杨一洁握住他的胳膊使劲晃了晃。
“是我先招惹的他,他没错,唯一的错大概就是糊涂,还真的上钩了。”
把这句话中的“他”和“我”互换一下也许更接近真相。
于秀芬听懵了,凭本能追问:“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特别喜欢这个人。”
严零不假思索地答道,随后咧了咧嘴,笑得惨淡。
严零是李如绵的学生,两个人性别相同,并且至少有二十岁年龄差。于秀芬更懵了,“喜欢”两个字在她听来简直离谱,比网上更新的沙雕段子更加令人不知所云。
她用一种看搞笑艺人的眼神看着严零卖力表演。
“是这样的吧?李老师。”,严零细声细气地问,那一刻的他心如刀割。
“孩子都发话了,你也给个说法吧…”,向来舌灿莲花的于秀芬一脸艰难。
杨一洁回想自己刚才的发言,毫无破绽,而且证据确凿,就算严零出来顶包也没用,她安慰自己,李如绵总会认下这件事的。
可是李如绵依旧一语不发,他把杨一洁和于秀芬都当成透明的,目光流连在严零身上,一眼就看尽了他千疮百孔的心。
那是一道淡然到极点的眼神,不用一字一句,李如绵就和严零撇清了关系。
紧接着他说:“这些话你们一个字都不用相信,是我的错。”
现场总算发生了一点于秀芬能理解的剧情,她如获大赦地起身,语速飞快:“那麻烦李老师和我去校长办公室走一趟,杨一洁?快,先让外面的学生回班…你也回去,谁问你都不许说今天发生的事,听见了吗?走,都走吧…”
李如绵施施然起身,严零抢先了一步,捂住嘴掉头就跑,他穿过办公室外看热闹的人群,背后人声鼎沸,偶尔冒出几声相对客气的“同性恋”,和不太客气的“变态”、“屁精”等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