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清。”
楚瑜沉声再唤,见人反应觉得已经差不多了,遂先行试问道。
“你把二哥那把砍豁的木剑藏在哪里了?”
厉如清呆定地睁着眼,蹙眉似乎在努力思索,半晌咬着字认真答道:“埋在阿姊院中的树底下了,那儿二哥不会搜到……你若埋在自个儿院子,二哥会看出新土的。”
厉如清自小五体不勤,练剑从来怠惰,自己的木剑都搁在匣子里蒙了尘。那日他领着楚瑜在树下“挖宝”,顺手便偷拿了兄长的木剑掘土,谁料百年树根坚硬如铁,不防一下子将刃口劈豁。罪魁祸首当即吓得跳脚,而后二个混小子合计,用他自己那把偷梁换柱,谁知用久的木剑已被磨光,剑主一眼便看出了不对。厉如清少时人熊胆儿小,敢做不敢当,为“毁尸灭迹”直把那破剑埋了起来,叫兄长找不出证据指认,闹腾一通也只得不了了之。
木剑所埋之处,只有作为同谋的楚瑜知晓。照往日的厉如清,对少时那点熊事儿定是要打着哈哈抵赖的,而今他老实答了,闻者面色却仍如沉水,自顾攥着冷玉扇骨踌躇半晌,哽在喉中的疑句终于问出口去。
“如清,你……待温竭如何?”
此言一出,厉如清登时睁大了眼睛,楚瑜心下一惊,几乎以为他醒来了,但他只是茫然地望向声询之人,目中掺着酒意,似有粼粼水光。这回他良久不答,久至楚瑜以为他是像惯常装睡那般逃避了这个问题,他却忽而颓然地垂下头,极轻地吐出一口积久的沉气来。
“楚瑜,”他说,仿佛疲惫与悲怆都到了顶点,谈来反而举重若轻,“厉家就剩我一个人了。”
如电蛇过耳,楚瑜肩身骤震,似乎承受不住他这般语气,慌乱地越案而前,想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肩膀。但厉如清终于将这一句话说出口,心中久陈的非得一吐为快,他抬起叫酒意醺得泛红的眼,使手指徒然戳着一口薄腔,落声很轻,断断续续的,但每一字都极清晰。
“厉家,只剩下我一个,没心肝的废物了。
“……你说,我苟延残喘,活到现在,是为了什么呢?
“我要亲口问他,温竭、温竭……”
醉客反复念着那个名字,而后忽然忍受不堪似的埋下头去蜷缩起来。楚瑜哪料得如此反应,眉峰深蹙间,面上尽是痛色和悔色。他将手臂安抚地搭在那副削肩上,只听到其人入梦前最后呢喃的四字。
“我不甘啊。”
安置了沉睡者,楚瑜空身呆坐,将剩下的一坛酒缓缓饮尽。桃花蜜意清甜,或因粗酿故,那甜褪去后,舌端满是微酸的苦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