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一个下午,院子里好像凭空多出来好些女人,她们叽叽喳喳地来回奔忙,要帮着安顿南方来的表少爷,雕花香炉上蜿蜒出许多道白烟,安神的檀香气味浓郁,何良感到些许疲倦,伏在案上小憩,西晒暖人,屋内仿佛灌满了金粉,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眼前一片金色的光亮,若是没有窗外那些躁动的声响,应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笙歌确实是贤能的人,女儿家倾慕于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何良不知道女儿家看男子的时候很少有能绕过的其外表先看人学识的,何府下到洗衣做饭的老妈子上到梳头搓澡的小丫头无一不为淳于宴的俊美疯狂:幸运的进去端茶送水,归置物品;没那么幸运的就躲在路边藏在墙角偷看;胆子大的就端着东西往里送,制造相处的机会。
淳于宴再一次温言谢绝姑娘的好意:“茶刚送来,不用换。”
许是淳于宴的存在太过明显,许是这座深院里太久没有新鲜的事物,夜里入寝时,夫妇俩的谈话自然而然就绕着淳于宴展开。
许莺小心翼翼地用剪刀挑烛心,火苗变大,她在昏黄的烛光里往新衣上刺绣,何良坐在床沿,放下翻了几页的书,对她说道:“莺莺,天晚了,我们休息吧。”
“今日招待表弟没抽出时间来绣两针,还有几个月就是夫君的生辰,我得赶快把这件新衣服赶出来,你也好在寿宴上穿。”许莺没有抬头。
何良边脱外袍边说:“不过是几位朋友聚一聚,像往年一样不用太重视,”他说着忽然换了话题,“你觉得笙歌这人如何?”
他很欣赏这个年轻人,院子里的女人好像都很喜欢淳于宴,不知夫人怎么看。
许莺停了一下,过后闷闷地说:“顶好的一个人。”然后就没有说什么,女人的直觉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淳于宴哪里都好,她却感觉他怪怪的,好像在暗处窥伺着什么。
何良躺在床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三句不离新来的淳于宴,许莺就绣着图案默默听着,搭话的兴致不高。
另一处院落里的淳于宴也还没睡,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橘色狸奴躺在他脚边打瞌睡,他坐在椅子上,面容一半隐藏在黑暗里一半暴露在月光下,屋里没有掌灯,静悄悄的,阴冷更显诡异。
一只看不清形容的鸟雀扑棱着翅膀落在枝头,正巧,鸟的影子投在他脸上。他感应到阴影,转动了一下眼珠,指尖在椅子扶手轻轻一点,像是不经意的动作,枝头的鸟儿忽然消失,鬼魅一般,一根尖端沾血的羽毛飘悠下落,无声地躺在青石地面上。
淳于宴站起来,缓步走到门外,弯腰拾起那根羽毛,是根尾羽,非常漂亮的青绿色,在月光下有着油亮的色泽。那只橘色狸奴慵懒地坠在淳于宴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出朱红色的院门。
夜里极静,淳于宴走在何府中没有一丝脚步声,幸亏府里的下人今日都累了,睡得熟没有起夜的,不然真得吓出毛病来。
他手里把玩着拾来的羽毛,姿态像是夜里睡不着出来闲逛,七拐八拐就绕到了主院,主院竟还没有熄灯,他站在院墙外,直到里面没了声息,烛火倏忽被人灭掉。床帏之内的絮语也不会再有了,他还站着不走,橘色狸奴趴在他脚边打瞌睡,又来一只鸟落在枝头上,转动着脑袋瞧他。
晨曦吐露在白雪般的荼蘼花上,中心的一点深橘在露珠的润泽下更觉鲜艳。淳于宴刚把露湿的外衫脱下来,院里就进了人。前来伺候的侍女端着水在门外细声细语地交谈,她们来得太早,还不到起床的时辰,以为淳于宴还睡着呢。他换好衣服,推开门,两个小姑娘显然是被吓到了,都闭上嘴,假装刚才什么也没说。
淳于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们,站在门前说:“姐姐们这是怎么了?”他现在不过是个弱冠少年。
两人忙说无事,进屋要伺候淳于宴洗漱,淳于宴拒绝掉两人的热情,不动声色地避开她们伸过来的手,自行梳洗完毕。
何府这日的早膳用的有些迟,淳于宴在房中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端着早膳告罪的侍女。这座宅子里的女主人今晨不知怎的突发头痛,府中上下乱作一团,不幸怠慢了客人。
淳于宴听完这句话停止用膳,提步便往主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