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石火光间，沈良吞咽两口，向前助跑几步，闭眼跳下高台。

他不敢和靳安邦对视，担心再待下去，控制不了自己。

耳边风声飒飒，落水时掀起巨浪，沈良两耳轰鸣，身体僵成木头，沉甸甸砸进水底，手脚并用浮上来，趴在岸边呛咳呼吸。

“上来”，靳安邦居高临下看他，没什么好气，“没记住动作，重来一遍。”

兴趣上来，不上不下吊着，没什么比这更窝火了。

沈良不触靳安邦霉头，后者让他怎么跳，他就乖乖跟着跳，训练场一整晚灯火通明，沈良像个不知疲倦的沙袋，一次次沉入水底，浮上来瘫在岸边。

天蒙蒙亮时他挪回宿舍，摔在床上爬不起来，黄文野在床上呼呼大睡，沈良被这韵律淹没，浑浑噩噩坠入梦境。

没睡多久，集合号照常吹响，沈良被黄文野拉起，晕头转向拖进靶场。

这次两人一组考察射击，沈良前天晚上没睡好，靠掐腿根保持清醒，打出不上不下的成绩，堪堪擦边通过考核。

这场结束，各自回宿舍休息，下午是丛林生存后惯常的心理测试，黄文野和沈良排在中间，沈良乖乖等着，黄文野上窜下跳，一转眼看见熟悉身影，忙拉起沈良，跑到最后一排：“陆哥！昨天怎么没回来···”

“闭嘴”，陆峰冷冰冰的，抬眼看人，“想让全连队看我笑话？”

陆峰单手拄拐杖，一只脚虚浮踩地，周围人小心翼翼看他，窃窃私语交谈。

黄文野摆摆手，小声讨饶：“我哪有那胆子···”

程易从前面挤来，手里拎个袋子：“陆哥你来啦，郭哥说昨天给你东西你没拿，派我过来给你。”

黄文野探脖看看，塑料袋里满满的小吃，果冻鸡爪鸭脖干脆面，基地建在鸟不拉屎的地方，附近连个活人都没有，不知郭权安从哪找来这些。

黄文野直勾勾盯着，口水直流，话都说不清楚：“陆哥、陆哥，快拿着吧，快收下，我的天，这都从哪找的···”

队伍向前挪动，陆峰跟随上前，背对程易：“不要，拿走。”

程易抖动袋子，可怜巴巴讨饶：“求你了陆哥，我都拎一上午了，这次任务没完成，郭哥回去会把我揍扁。”

“和我无关。”

“下一个，程易！”

勤务兵举着白板呼唤，程易后背僵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袋子塞给沈良，一溜烟跑没影了。

沈良拎着袋子，张口结舌：“哎···”

陆峰没回头，根本不关注这边，黄文野从袋子里抽鸭舌鸡爪，把裤袋塞得满满登登：“兄弟，你不吃肉吧，这些给我，剩下的给你，陆哥不会要的，但也不能浪费，我们帮他解决！”

黄文野借坡下驴，沈良坐立不安，抓着袋子不上不上，想丢掉又不放心。队伍不断向前，平均每人十分钟左右，陆峰进去后日头当空，明晃晃的阳光照在脸上，汗珠滑进作训服，衣衫黏住后背。

十分钟过去，陆峰没有出来。

半小时过去，陆峰没有出来。

一小时过去，陆峰还没有出来。

黄文野开始还插科打诨，后来察觉不对，站门口目不斜视，要把墙壁盯出洞来。

食堂铃声响起，陆峰从里面出来，面颊绷紧嘴唇干裂，眼眸黯淡垂落，颓靡盯着沙地。

空气凝重，黄文野嗫嚅上前：“陆哥···”

陆峰做个噤声手势，示意黄文野离开，让他单独带着。

他一瘸一拐向外，背影佝偻，作训服像张坚韧蛛网，将他牢牢卷裹。

黄文野向前两步，沈良握他手臂，对他轻轻摇头。

午间休息，队员们疯狂往食堂跑，黄文野头一次没去抢饭，闷闷不乐走进树林，背影消失在葱绿中。

沈良没休息好，同样感觉不到饿，刚准备找块石头休息，一个身影擦肩而过，径直走进测评室。

熟悉的信息素出现又消失，正值中午，勤务兵都出去吃饭，测评室外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

沈良躲进阴影中，十分钟后看没人过来，他踮起脚尖，蹑手蹑脚靠近教室。

隔着门板，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

“···还会做那些梦吗？”

“不会了”，靳安邦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好多了，但还是想不起来。不止两年前的事，十岁前的事，也忘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