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锋的思路其实并没有任何问题。
因为在所有人眼里,言行一直就是“孤僻”的最佳代言人,这样一个对待亲友尚且不冷不热的人,谁又能想到,他居然会和一个本该只有点头之交的邻居往来密切呢?
如果不是言行亲口说出来,其实连吴竞渡都会下意识地认为这绝对不是他会做的事,更何况是陆泽锋。
陆泽锋比其他人都更清楚言行的心里究竟有多闭塞。
毕竟是他花了八年时间把言行塑造成了一个时刻保持警惕、习惯性地对身边所有人都心怀戒备的疑心病晚期患者。
陆泽锋用层出不穷的眼线蚕食言行对于这个世界的信任,将他的安全感一点点抽干,迫使他主动将自己封进孤塔,看着他慢慢沦陷在“孤立无援”的泥沼之中,不会扶持亲信,不会扩展人脉,无法培养势力,渐渐丧失与他对抗的资本。
真是极其阴毒又极其有效的招数。
只可惜在一切尘埃落定前,凡事皆有变数。
陆泽锋这么多年或许一直自鸣得意,得意到疏于看管,浑然不知言行早就已经撬下了孤塔上的一块砖。
吴竞渡定定地看着言行,心里无比庆幸。
幸好在他对言行伸出手之前,言行就已经开始主动尝试与外界联系,没有如陆泽锋所愿老老实实地困守于囚笼之中。
吴竞渡情不自禁地凑上前在言行的脸上留下一个如羽毛轻抚般的吻,浅尝辄止,轻轻碰了一下就迅速退了回去。
言行一惊,猛地扭过头来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亲自己。
吴竞渡不看他也不说话,专心致志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用手指在言行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一点一点勾勒出皮肤的纹理,显然没有要对此举做出解释的打算。
吴竞渡实在太坦荡了,若无其事的态度莫名感染了言行,弄得他有点不好意思开口询问,毕竟他们俩连嘴都亲过了,现在还来纠结这样一个轻吻未免显得有些太矫情,他只好默默地把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归结为吴竞渡的“盖戳瘾”犯了。
找到了原因,言行迅速淡定下来,一本正经地继续谈正事:“我当初选择这套公寓就是因为这里的安保做得很好,除了户主和户主在物业登记过的亲友,其他任何访客进来都需要详细审核身份。但是我八年前刚搬进来的时候,还是疑神疑鬼地把我们小区所有住户的信息都调查了一遍,唯恐里面有陆泽锋的人,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后来我抓到第一个监视我的同学的时候,我才明白,原来陆泽锋已经把钉子埋到离我更近的地方了,没必要再画蛇添足,万一把我给逼急了,拉着他玉石俱焚就不好玩了。他遵守了八年规矩,一朝破戒,只可能是因为他没办法再继续往我身边安插眼线,所以只好拉上我妈当幌子,试图把手往我家里伸。因此,我才确信,市局里的那个人,对他而言基本没什么用,最大的价值估计就是当成一个手榴/弹,看看能不能一次性把我给炸出来。”
吴竞渡了然:“所以你在家里装了监视器和窃听器,就是为了防他?”
“没错。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的行车记录仪越来越频繁地拍到那个人,甚至,我还在楼道里撞见过他。”
吴竞渡一惊:“什么时候?!
“就在我请队里聚餐那天。”
“那不就是六天前?!”
“对。” 言行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仿佛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丝毫没有领地被入侵的慌乱,“那天我刚出电梯就撞见了他,他快步和我擦肩而过,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就差在头顶上贴张字条,写上‘可疑分子’四个大字了。”
吴竞渡气急败坏道:“那天是我送你回来的,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那时候我的车应该还没有开出小区,掉头回来说不定还能抓住他!”
言行一愣,随即尴尬一笑,欲言又止。
当晚他们俩刚刚达成和解,吴竞渡自己倒是陷入自恋,对拥有不幸童年的言行无比怜惜的同时膨胀到了顶点,自以为是地为言行谱写出了一段缠绵悱恻的暗恋史,殊不知“暗恋”他的对象却是在思考该如何感化他这个重点怀疑对象,劝他“悬崖勒马”、“弃暗投明”。
试问这世间,有谁会请老鼠来抓耗子?
尽管它是一只疑似老鼠的猫,或者说是哈士奇。
当了十年“黑猫警长”的吴二哈同志再一次敏锐地从言行的欲言又止中领会到了他的未尽之言,这回却是憋屈得连气都生不起来了。
吴竞渡有些没好气地问:“所以陆泽锋让他住在你家隔壁?”
言行见他这回没有再“撒娇”,偷偷松了一口气:“并没有,我试探过,隔壁没有人住。房子是以我妈的名义买的,陆泽锋不太可能明目张胆地让这样一个人住进去,毕竟局里的眼线还好说,这一个不太好圆,陆泽锋不敢冒这个险。他那天是来‘闯空门’的。”
“什么?!”吴竞渡憋闷的气息将爆未爆,“他进了你家?”
“对。”言行再度从手机里翻出一段视频给吴竞渡看,“不过其实也没有进来。”
这段视频比之前的更短,只有三秒钟,整个画面只有一团黑影。吴竞渡翻来覆去看了四五遍才勉强从中看出了一个人形。
这个男人依然包裹得连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像只黑色的幽灵,从半开的大门后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