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死死地握住方向盘。
他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下了车,直接掏出门卡解了门禁,径直进了楼。
三分钟后,一辆白色捷达也趁着夜色驶来,轻轻停在黑色的奔驰车后面。
甫一停稳,捷达上就下来了三个拎着密码箱、穿着同款黑西装,鬼鬼祟祟,怎么看都不像好人的男人,等待户主解除门禁后也进了楼。
陆珩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三个陌生男人才先后出来,直接开车走了。
又等了一个小时,那个男人才慢悠悠地出来,但并不急着上车,而是左右环顾了一下,像是在找什么。
陆珩的车停在很隐蔽的车位上,现在是深夜,车是黑色的,不抢眼又贴了防窥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里面还坐着一个人,但他还是下意识低头躲了一下,生怕被男人看见。
等他重新抬起头,男人已经上车发动了引擎,不确定有没有看见他。
陆珩咬咬牙,等他拐了弯才小心翼翼地跟上。
陆珩长这么大第一次跟踪,经验不足,又怕跟丢,几乎是明目张胆地跟在奔驰车屁股后面追。
深夜的大马路上本来就没有几辆车,他开的又是一辆一点都不低调的阿斯顿马丁,简直就是在敲锣打鼓地告诉前面的男人,看啊,我在跟踪你!
但是前面的男人就像是瞎了一样,根本就没有试图甩掉他的征兆,依然匀速前进。
奔驰中途又拐了一个弯,转到一条更加空旷的马路上。
陆珩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越开越觉得不对劲。
在这条路上开了不到三分钟,奔驰突然停在了第一医院大门口对面。
陆珩慌张地一脚刹车,车胎在地面上摩擦出一声尖锐的噪音。
这时候的医院门口本来就没什么车,这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尤为突出,路边仅有的几个行人和小商贩都纷纷扭头看过来。其中几个无生意可做已经闲到无聊的小商贩甚至零散地围在阿斯顿马丁旁边,叽叽喳喳,指指点点。
奔驰车里却依然没有动静,两辆车就这样僵持着停在了马路边。
僵持了三分钟,陆珩已经明白自己早就被发现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打开了车门正准备下车,手机突然响了。
陆珩摸出来一看,是一条短信。
“滚回去。”
陆珩快把手机屏幕给捏碎了。
即将失控的情绪让他想大无畏地拉开前车的车门,把堆积在心底的激愤统统倾倒给坐在车上的男人,但十几年积累的胆怯逼出理智,迫使他不得不再一次退缩。
陆珩知道,自己一直是个瞻前顾后的胆小鬼,只敢在虚假的安逸中装聋作哑,粉饰太平,得过且过。
他泄愤似的用力甩上车门,一个急转弯,直接掉头,开出十几米后才虚张声势般砸了几下喇叭,带着汽车无辜的悲鸣声飞快地消失在黑夜里。
他走后,奔驰车的驾驶座车窗慢慢降下来,露出陆泽锋那张冷峻的侧脸。
整整二十八年过去了,陆泽锋再一次开着同样的车停在了同样的位置,看着住院部的大楼。
医院已经经过了三次翻新,如今的住院部大楼比当初的更加气派,而他的容貌却已然苍老。
时间馈赠死物重生的机会,却对活人的青春毫不留情。
当初年轻英俊的青年如今两鬓斑白,用金钱与精力费心保养的皮肤依旧难掩老态,眼角也有了明显的细纹。只有那双眼睛抵抗住了时间的干预,依然闪烁着几十年如一日的精光。
陆泽锋眼底那两团令吴竞渡胆寒的坚冰,早已被翻滚的岩浆烫化,熊熊燃烧的烈焰冲破层层桎梏,喷涌而出的怒火点燃了他顽固不化的斗志。
“吴竞渡,言行......”陆泽锋把头靠在椅背上,阴沉着脸,对着虚空喃喃自语,“好啊,好一个‘公竞渡河’,好一个‘言行合一’,真好......”
言行挂断电话后,端端正正地靠在床头,老老实实地等待接受吴竞渡的刑讯。
吴竞渡沉默地看着他,不知道从何处问起。
姜景辉难得看了一次脸色,识时务地躲在被窝里不出声,贼眉鼠眼地偷偷盯着他们。
病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良久,言行淡淡地开口:“问吧。”
问什么?我能问什么?
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陆泽锋身边安插眼线的?
问你掌控了多少信达高层?
问你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究竟对我撒了多少谎?
问你到底想对陆泽锋做到哪一步?
问你陆泽锋究竟做过什么,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你难以启齿?
吴竞渡内心翻涌,但是面上依然不显山不露水。
“问什么?”
“问你想问的。”言行不咸不淡地说。
“我问你你就会说实话吗?”
“当然。”
“好。”吴竞渡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我只有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