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扬再见到李新成的时候吓了一跳。
李新成不过在看守所里待了短短两天时间,整个人就像被放了气的充气玩偶,残留了一丝精气神,勉强支撑着他萎靡不振的身躯。他的灵魂仿佛已经随着那身昂贵的西装一起被扒下了,保养得当的脸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再也没有几天前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楚扬把亲子鉴定结果拿给他看的时候,他果然如吴竞渡所料,一点都不意外,随意瞟了一眼,既不愤怒也不悲伤,情绪毫无起伏,好像这件事无关痛痒。
楚扬心里立刻就有数了。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新成依然无动于衷,垂着眼,仿佛看他一眼都费劲。
“虽然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现在你还是这个孩子的法定监护人,他的母亲已经死了……”
“我们家会养他的,不需要你们操心。”李新成终于舍得开口了,懒洋洋地打断他。
楚扬一顿。
“你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可以走了吗?”李新成淡淡地注视着他,眼底毫无波澜。
楚扬忍不住问:“你知道孩子真正的父亲是谁吗?”
“与我所犯罪行无关的隐私问题你们警察无权过问。”
楚扬一点都不恼,如他所愿不问了,但是宁愿干坐着和他大眼瞪小眼,也不让狱警把他带回去。
相顾无言近半个小时,李新成终于败下阵来:“警官,我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我上有老,下有……我没下了。”
“所以才这么好心替别人养孩子?”
“不是好心,是不得不。”李新成叹了一口气,“我害死我的亲生儿子我认了,我不能再让我爹妈丢命……另一个命根子了。”
楚扬皱眉:“你父母不知道这孩子不是你亲生的?”
“你被绿了,你会大肆宣扬出去吗?”李新成苦笑一声,“无意冒犯。”
楚扬没空计较他的措辞,追问:“既然他们不知情,那为什么你们家到现在都没有人去市局接孩子,也没有人料理你的事?”
李新成一顿,迅速又反应过来:“我爸妈年纪大了,身体不好,都待在乡下养老,还不知道我的事,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明天我在乡下的表弟会来接孩子,但是我不太放心他一个人带着孩子走,还请你们警方体谅体谅我这点孝心,派个人帮帮他,也替我看看我的父母身体好不好。”
楚扬眼睛一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李新成说完这些,又成了撬不开嘴的蚌壳,无论楚扬怎样旁敲侧击,都不肯透露林显坤和0214的事情。
楚扬临走的时候,一把拉住和他们队里接触得最多的小刘。
“小刘,这两天有人来见过李新成吗?”
“有啊,律师来过。”
“那律师叫什么,是哪个律所的?”
“啊?”小刘想了想,“我记得是‘兴和’的,男的,姓……穆,穆桂英的那个穆,戴了副眼镜,长得人高马大的。”
“谢谢。”
楚扬若有所思地走了。
沈蕴被凤凰男一闹,快到家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言行昨晚的叮嘱,秉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准则,决定还是先准备好防身的家伙,以防孙梦佳又来骚扰自己。她在最后一个岔路口拐了个弯,进了一家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
半小时后。
“苍天呐!”她推着一购物车零食从收银台又转回去,“我不是来买保温杯的吗?!”
沈蕴对自己痛恨不已,艰难地转到了日用品区选杯子。
隔壁食品区的导购员戴着扩音器大声吆喝:“来自科尔沁的风干牦牛肉啊!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各种口味都有!新品上市,欢迎选购!”
“真是太罪恶了!”沈蕴一边听,一边咂舌,“这里面可都是脂肪和碳水化合物啊!吃一口至少要在跑步机上多跑十分钟。”
她摒除杂念,千挑万选,选中了一个方便装进包里的小保温杯,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摊位。
卖力推销的导购员被她突然一瞪,吓得嘴瓢了:“来自牦牛肉的科尔沁……”
对峙半晌,沈蕴推着塞得满满当当的小推车走过去,一脸阴霾化春风,热忱地问道:“您好,请问有五香味的吗?”
导购员:“……有的。”
十分钟后,沈蕴一边心满意足地嚼着牛肉干,一边哼哧哼哧地把两大袋零食往后备箱里塞。至于那个专程为它而来的迷你保温杯,被她随手扔进了副驾驶座,撞到安全带扣上,发出一声可怜兮兮的轻响。
吴竞渡把言行塞回病床上以后,把“惊喜”从纸袋里倒出来,铺了一床。
但他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死活不肯让言行自己看同事们的慰问卡片,用朱迪把他蠢蠢欲动的左手压住,手肘枕着尼克,一边揪着他可怜的尾巴,一边用作报告的语气一张张读给言行听。
姜景辉因此有幸蹭听了二十多份祝福。
原本应该是感动满满的温馨环节,可吴竞渡的朗读功力实在是差劲,煽情的句子被他读得干巴巴的,偏偏言行听得还很认真,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这种比Siri的语气生动不到哪去的捧读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