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生沉默不语。

吴竞渡也没有再继续逼他，而是自顾自地仔细端详着手机屏幕上的这张照片。

看背景，照片上的人物应该是在春游，穿着一身利落的灰色休闲装、头戴白色棒球帽的帅气少年拉着一个穿着水手服的俏丽少女站在瀑布前，两个人笑得很开心，看起来十分登对。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一个戴着白色渔夫帽、穿着灰色T恤衫、长得圆滚滚、看起来憨态可掬的男生两边肩膀各背了一个黑色的书包，左胳肢窝下还夹了一个粉色的，脸憋得通红，衣服的胸口部位都汗湿了，看起来很吃力也很窘迫，正低着头往外走，应该是在躲避镜头，但还是被拍摄者不小心照进了半边身子。

虽然他只留下了一张侧脸，但还是可以看出，他是中学时期的雷生，而少女，就是饶纯雁，至于那个少年……

“这张照片，是我们在饶纯雁的孩子身上找到的，和另外两张她跟这个男孩的合照一起，套上了防水袋，被她粘在了她儿子的尿布里。还真亏她想得出来，狠得下这个心，怕孩子醒得太早因为不舒服而哭闹，还喂他吃了一点安眠药！要不是我们没能如你们所愿，给她收尸以后不仅没有立刻欢天喜地地结案，反而‘多此一举’地去她家里搜查，把她留给别人的儿子带走了；要不是她赴死之前还感情用事，画蛇添足地来了这么一出，我说不定真的会被你们演的这场好戏给骗过去了呢。”吴竞渡瞟了慌张的雷生一眼，“雷生，你们玩得可真够溜的啊！”

雷生攥紧了拳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给自己的儿子喂了安眠药，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就不怕出点什么意外吗？那只可能是她以为，她死了以后，一定会有人去接孩子。不然她为什么要把照片藏在孩子身上，难道不是为了给那个人看吗？！她死了，你这个‘追求者’一点都不悲伤也就罢了，连惊讶都后知后觉，还那么假，你真当我这么多年没见过‘演员’，看不出你这拙劣的演技是吗？！你早就知道她今天会自杀，对吧？”

雷生咬牙切齿地反驳：“你有证据吗？”

“那我还真没有。”吴竞渡把手机收回口袋里，“不过，我觉得照片里的另一个人应该知道些什么，我们可以……”

“别！”雷生大吼，“别去找他！这件事跟他没关系！”

“没关系？！”吴竞渡冷笑，“没关系，怎么饶纯雁留下的所有照片里都有他？怎么你死活都不肯透露他的名字？怎么你们俩都进了他常去的0214？！”

雷生被他的连声质问吓得语无伦次：“不！不是的！分尸、砍人，都是我们两个私下合谋的！分、分尸是因为饶纯雁的继子威胁她，我为了她才做的……砍人……砍人是为了给李新成报仇，跟他一点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前两次招供，可都不是这么说的吧？”吴竞渡弯下腰跟他对视，“你说，你不知道她要你分尸的理由，怎么她一死，你就知道了呢？”

雷生彻底慌了：“因为……因为…….她告诉我了，我之前撒谎了…….”

“你不是说一直是你死乞白赖地追求她，而她从来就不搭理你吗？那种不光彩的理由，她居然会告诉你吗？！”

雷生：“我......我......”

“还是因为，你早就知道她会在遗书上用这个理由？！”吴竞渡双手扶住审讯椅，让雷生无处可避，“你们俩一个留下封遗书，一死了之，一个怕我们不相信遗书的内容，配合着演苦情剧，借着‘心理阴影激发理智’这种烂理由把幕后主使的名头往她头上套，坐实你们‘报私仇’的罪名，配合得真是默契啊！”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这根本就是臆测！”雷生声嘶力竭地辩解，“我做这么多，就是因为她！不是为了她，我犯得着做这些事吗？我跟那个小杀人犯还有昨晚那个小白脸根本就不认识，我犯得着…….”

“那你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从来就没爱过的女人做这些！”

雷生哽住了，几秒钟之后才开口：“你说什么？”

“我说，你从来就没爱过饶纯雁，你根本就不可能爱上性格强势的人，因为当初你就是被这种人欺负的！”吴竞渡松开了扶在审讯椅上的手，站直了身体，“她就是你当初为学习委员跑腿送情书的对象吧？并且她到现在都还爱着那个男孩是吗？！而你，对他现在的生活状况了如指掌，即便为了获取我们的信任，不得已向我们透露你过去的遭遇，也刻意隐瞒他的名字，不是因为你极端厌恶他，而是因为你到现在都还和他有来往，对吗？！”

雷生的五指已经掐进了掌心的肉里，两个拳头攥得发白，胸口大幅起伏，头又缩到了肩膀上，看起来跟他最开始惧怕吴竞渡的表现如出一辙。但这一次，情绪是真的了，因为吴竞渡真的戳中了那个人留下的痕迹，彻底挖出他心底溃烂了十多年的腐肉。

“你确定不要交代他的名字吗？”吴竞渡又把手机掏出来了，翻出那张照片，刻意激他，“还是你希望，我们现在直接去找他？我看着他，很眼熟啊，不然就……”

“他叫林显坤。”雷生终于再度开口了，他抬起头看着吴竞渡，脸色惨白，连嘴唇都已经没了血色。

“林显坤，兴和律师事务所的老板，年轻有为的江北诉讼界精英。”

雷生一脸愤恨：“是他，你满意了吧？”

“说说吧，”吴竞渡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终于回到座位上，跟他拉开了距离，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你们做这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跟你想的一样，为了林显坤。”雷生停了一下，然后接着说，“不过，这么说也不准确，我们干这些事，他并不知情。”

“什么意思？”

雷生道：“我是林显坤安排进0214的，他想让我在厨房帮他办点事。至于饶纯雁，她应该也是林显坤走关系安排进会所的，不然她都结婚生孩子了，年纪也偏大了，0214是不会要她的。但是她要干什么，我不知道。”

“既然你们都是因为林显坤才进0214的，还合谋犯罪，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