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楚扬发现他面色不善，连忙凑过来，“那老小子翻供了？”

“没有。还招了更多。”吴竞渡把记录递给楚扬，让他仔细看。

但就是这样才有问题。

“下午那具尸体还没报上来，我们都还一无所知，但前几个受害人的家属估计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王右军的辩护律师在我们出发去会议中心之前就去看守所要求见他。按理说他们这么急迫，应该是知道了还有第四个受害人的事情。但我们现在都还不能确定那具尸体是否跟本案有关，那些家属就更不能肯定了，所以派律师来跟王右军商量，同时家里带人去添乱把我们几个管事的堵在会议中心，好给律师争取时间。但是他们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明明可以让王右军翻供，质疑我们找到的证据。无论这狡辩有没有道理，但人都是有求生本能的，有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会抓住，但他却老老实实，抢在我们都还没能查证之前，主动承认这四个人都是他雇人杀的，只是在为什么单独抛尸其中一个人的问题上语焉不详。”

“这就怪了。”楚扬合上记录，摸了摸冒出些许胡茬的下巴，“按照他的说辞，他是拖欠工资的无良老板，那四个是来讨薪的工人，即便有大到非要杀人不可的仇恨，也应该是工人恨他更多一些吧？他花重金去雇打手杀人，还追杀到大马路上，这么嚣张已经够不合理的了，还丧心病狂地把其中一个人的脸毁了、手砍了，抛尸在七十公里以外的下辖县城，他图什么？”

的确太不合逻辑了。

这个案子的起因是承建商人王右军在北城开发区承包了一个楼盘的工程，给每个基层建筑工人谈好的工资是半年五万块钱，结果不知道是开发商那里出了问题还是他把钱扣了，楼都建好快半年了工资却迟迟不发。

部分有讨薪经验的老工人通过各种手段还是陆续拿到了欠款。但据案发后警方调查的结果来看，这一批近百个工人里还有三十多人的工资没有领到。

来建筑工地打工的一般都是周边下辖县市或外省农村里没有什么文化的青壮年男性，全家基本就指着他们在外面卖力气挣钱过活。没有钱，一家老小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于是，其中有几个比较有头脑、胆子也比较大的年轻人就领着剩下的二十多个人天天坐在楼盘的售楼部门口示威，影响楼盘的售卖。

时间长了，开发商和市政找王右军的麻烦，他这才露面，好声好气地把工人们都领到原来给他们临时搭建的、不知道为什么大半年还没来得及拆迁的宿舍里还了钱。

结果，当天晚上，好不容易领到迟来的工资、喜滋滋地在宿舍附近的小吃街餐馆庆功的几位“讨薪运动”的领导者们晃晃悠悠地离开餐馆，才走到街道拐角，就被一伙骑着机车、带头盔、拎着金属棒球棍的打手围攻。

第一案发现场是一个人迹罕至的老街陋巷，根本没有监控，事发时又是凌晨一点多，除了小吃街夜市，大街上基本没人了，所以那群嚣张的打手才敢在那里动手。

被捕后据嫌疑人交代，他们在陋巷里乱棍打死了其中两名受害人，还有一个跌跌撞撞跑出了一百多米远，但还是在距离附近一个小区保安室不到五十米的地方被活活打死了。

不过幸亏他跑到了有大门监控的地方，也幸亏老旧的监控设备关键时刻没有掉链子，记录下了这令人绝望的一幕，这才在两天后被该小区一户失窃的业主调取监控的时候看到。

当下因为抓不住小偷，愤懑爆棚却无处发泄的业主立刻把视频发到网上谴责这种不道德行为，虽然当时他只是认为那是围殴事件，殊不知网友带起热度让闲来无事刷微博的汪芷看到后，歪打正着地找到了指证他们刚刚传讯的承建老总王右军的直接证据！

这个视频最后录下了王右军赶来“验工”而露出的模糊正脸，迫使他不得不在铁证面前招供。

两天后其中三个机车打手分别在出租屋和夜店被抓捕，还有一个脚底抹油跑到乡下老家避风头的也在案发后第五天被逮回来了。

吴竞渡他们忙活了近两天时间整理材料，正要把这伙胆大包天、敢在“打/黑/除恶”风头上乱舞的家伙移送检察院的时候，第四具尸体又出现了。

已经圆满结案的简单案件不但节外生枝，而且还在市委专门来开会表彰“打/黑/先进”的时候闹得不可开交，这无疑是往他们所有人，尤其是准备重点表扬的吴竞渡和楚扬脸上抽了重重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