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叶柏呈被送去抢救,谢锦云一干人等全被拦在了门外。
徐沐泽追上来,却没敢离得太近,在转角处背靠墙站住,抬手按在了心口上。
他这颗倒是跳得激烈,像是要从口里跳出来,又像是自作主张要把叶柏呈那一份也代劳了。
但就这一颗心,怎么也活不成两个人,这才是老天开得最大的玩笑。
口袋里的手机在响,催命一般,徐沐泽拉回神志看手机,是爷爷的电话,他犹豫几秒,到底没接。
爷爷应该已经知道了吧,知道他胆大妄为,把少爷拐出医院,现在昏迷不醒地送回来,所以一定恨不得宰了他,好给叶家谢罪吧。
可惜老爷子鞭长莫及,徐沐泽索性把手机关机,刚放进兜里,就瞥到脚边多出一双鞋。
细跟尖头,宝蓝绒面,把穿着它的那双脚衬出十二分的矜贵来。
谢锦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人都打发走了,现在整个楼层,目力所及再没有别人。
徐沐泽手插在裤兜里,脑袋靠在墙上,微垂着视线与她对视。
她哭过。
红肿的眼皮已经毁掉她的妆容,而蕴在眼眶里的泪水,却生生将她恶毒冲淡了几分,显出一个母亲才有的柔弱。
谢锦云一直看着徐沐泽,徐沐泽也没有回避,他甚至在等,等她的巴掌或者别的什么落下来。
她没有动,眼泪也还是将落未落,全然我见犹怜的模样。
徐沐泽想,谢锦云也该是可怜的,因为虚伪而可怜。
她十几年如一日地顶着温柔贤淑的面具,在世人面前表演好妻子好妈妈的角色。
即便是在极小的片刻,在真实丑恶的灵魂从面具裂开的缝隙里探头探脑时,她也会以极快的速度,毫不犹豫斩断那一小节溢出的尾巴,然后用加倍的温柔弥补裂缝。
谢锦云是当之无愧的好演员,然而她的可怜不在于走不出她扮演的角色,而是她在投入表演的同时,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一部充满讽刺意义的烂剧,而且似乎永远都不会结局的一天。
叶圣吴曾在把手摸进徐沐泽衣服里的时候,用帝王随口提及某个下臣的的口吻告诉他,她知道。
谢锦云什么都知道,可那又如何,谢家的荣耀永远仰仗她作为他妻子的身份。
只是这个身份,他也可以给任何人。
徐沐泽看到谢锦云右眼的泪珠先滚落下来,但左眼的泪水始终只肯在眼角露出一点踪迹,倔强得一如她这个人。
就在徐沐泽分神从高空俯视这个可怜可悲又可恨的女人时,谢锦云突然扶住他的手臂,在他身前慢镜头一样跪下来。
双膝着地,垂眉低目,这是怎样卑微的姿态。
徐沐泽浮在半空的深思被这一幕生硬地拽回身体里,他离开墙壁站直身体,紧接着又往边上退开一点。
但谢锦云同样朝着他的方向转过来,他再动,她也跟着再动,仿佛她是一株向日葵,而他是她的太阳。
洗沐泽不动了,谢锦云也终于停下,四目相对,却一时无话。
谢锦云仍然攀着徐沐泽的手不放,她今天穿了一身端庄高雅的旗袍,头发在脑后挽成了髻,垂头的姿势让她白皙柔弱的脖颈展露无余。
如果她不是谢锦云,她只是任何一个有着这番姿态的女性,那她几乎是徐沐泽能想象的母亲这个词的最完美代表。
可她不是别人,她就是谢锦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