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柏呈的心脏跳得很沉，一下一下，缓慢却努力，就像一条被太阳炙烤过的鱼，在垂死的边沿做最后的挣扎。

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徐沐泽把手抽回去，盘腿坐起来，正面朝着叶柏呈，他脸色还是不好，但始终挂着浅浅的笑，看起来那么温柔，好像永远不会生气一样。

叶柏呈缓慢睁开眼。

徐沐泽心口突地一跳，来不及掩饰，带着些莫名的气愤冲口问：“你没什么话跟我说吗？”

“嗯？”叶柏呈挑眉。

“你不生气吗？刚才在楼下，爷爷，还有你爸妈，每个人都把我当罪人，怪我劳你大驾，只有你说我处理得好。可我处理什么了，跟人打架也算处理得好？叶柏呈，你是真的不生气，不嫌我烦吗？”

徐沐泽说完从床上下来，心里烦得坐不住，也不想面对叶柏呈。

他脸上活菩萨一样的笑容，比楼下那些人凌厉的目光，更让人难以承受。

叶柏呈太好了，什么都好，才衬得自己像一堆烂泥。

徐沐泽在房间里暴走。

其实也只是从床边走到阳台门边又折回来，然后窜去洗手间，发泄一样打开水龙头，把脸凑过去。

叶柏呈跟了过来，靠在门边，伸手把水关上了。

徐沐泽维持着伏低的姿势没动，过一会儿又把水打开，连捧了几把水扑到脸上，皮肤擦伤的地方顿时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叶柏呈沉默地看着，这回没关水龙头，但等徐沐泽抬头对着镜子查看脸上的伤时，他突然拽过他的的胳膊，将他拉过来面向自己。

徐沐泽头发有点长，被水打湿了粘在额头上，叶柏呈帮他拨开。

徐沐泽木然瞪着他。

无声的对视片刻，叶柏呈脸上的笑终于淡下去，最后彻底不见了。

他不笑的时候尤其像极叶圣吴，即便一句话不说，与生俱来的气势一样迫得人不敢迎视。

徐沐泽垂下眼。

叶柏呈扣着他的胳膊问：“所以你是因为觉得我没有生气，现在就要跟我生气？”

这话听着像绕口令，很怪，甚至有些好笑，但眼下他们谁都没有半点笑意。

气氛凝滞，浴室里的空气仿佛变得稀薄。

徐沐泽还是不看叶柏呈，自然也无话可说，当然也说不清。

他气愤的点本身就很别扭，叶柏呈不生气，他便觉得自己被他的包容忍耐衬托得不堪，可叶柏呈真要生气，他大概又会觉得他也跟所有人一样不理解他。

而且再往前想，徐沐泽意识深处，似乎是希望叶柏呈生气的，然后他就更有理由生气，才有冲他发火的底气。

但这些徐沐泽自己都搞不懂，语言也无法表达的扭曲心理，叶柏呈怎么会懂。

“你不用管我！”徐沐泽有些自暴自弃地低斥。

“不用我管？”

叶柏呈手上突然加重力道，语气也鲜少地森冷下来：“然后呢？你继续逃课去游戏厅跟人赛车，继续到大街上找个人打一架闹进警察局，我去接你回来，然后你告诉我，我不用再管你？”

叶柏呈脾气一向很好，或者说他控制得很好，迄今为止都未这样跟人说过话，听着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徐沐泽脸上发烫，紧抿着嘴抬起头来。

叶柏呈比徐沐泽高出大半个头，他要看他，就不得不抬起脸，这样的角度注定他是被低看的那一个。

叶柏呈现在似乎真的生气了，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充满审判的意味。

果然，这样看人的他跟楼下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可这不是正他想要的吗？叶柏呈生气，他便更生气，火星撞地球，他想要把战火烧得多高涨都可以。

那为什么他会觉得心虚？

就好像自己写好的剧本，拿起来演时却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反而还成了别人手上拽着的提线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