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得罪谁。”陈谨行平静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你!”赵晟急得站起来,“你是个傻子吧!”
他一时许多大道理堵在喉头说不出,只好骂陈谨行。若放在从前,他知道陈谨行愿意不顾一切地追随他,他一定十分得意;但此刻,他忽然很明白当年父兄对他恨铁不成钢的劝诫。
“你且别急。”陈谨行安抚他,“一年半载,三年五年,总之事情办完,朝廷会召我回去的。”
赵晟长叹一口气。他家族没落,再无依靠,自己在这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也看不到头。
陈谨行不一样。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他好容易博得功名,前途可期。他想看陈谨行平步青云,大展宏图,就如同他自己鹤袍加身。
这是他最后的盼头与期望了。他初来此地,只带了两个家中的粗使仆人,人生地不熟。此处湿热难耐,口音同京城大不相同,好容易有几个能讲京城官话的,也讲得十分古怪。
单是沟通就用了几月来适应,但这仅是许多难事的开始。官府小吏一个个皆是地头蛇,欺他年纪小,又是外来人。半夜他躺在床上,屋顶漏水,床铺硬,被褥潮,自打生下来他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赵晟睡不着,只是悄悄流泪。他想起流放的父亲,处境大约比他还要凄凉得多。他又想起陈谨行——陈谨行还很好,世上的事情并不是全都十分糟糕,这使他心里多少得到了一点安慰。
他确实牵挂陈谨行,但他是希望陈谨行能担负着他的一份期望做一番事业,而不是想要陈谨行来与他一起受苦。
陈谨行说:“我明白,我明白你。我与你约定过要在京城再见,我不会忘的。”
他又低声说:“只是我等不及了,就先来找你了……你不要怪我。”
赵晟说:“你自毁前程,关我什么事?我又为什么要怪你。”
“是,是。”陈谨行应道,“只是还有一件事……我走时在宝云楼买了点心,可惜一路上太潮,还是没能带来。”
赵晟即刻又急起来:“你是俸禄拿多了烫手吗?去宝云楼买点心!”
从前他和陈谨行吵架,陈谨行说他挥霍,他就说宝云楼的点心他都拿来喂狗,叫陈谨行少管闲事。那时候他对银子全无概念,只是随着性子和陈谨行置气。
陈谨行道:“俸禄总能再拿……只是委屈你了。”
赵晟仰起头来,止住泪水:“这有什么好委屈的,吃什么不是吃,那些东西也没什么意思。”
陈谨行低语:“对不起,我总是没法叫你高兴。”
“呆子。”赵晟说,“谁叫你道歉了?”
他说:“我很高兴。”
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声音却忍不住哽咽起来。陈谨行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安抚他:“高兴就好,你别哭了,我……”
赵晟扑上去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哭得肩膀抽\/动。
陈谨行试探着用手轻拍赵晟的背,他听到赵晟闷闷地说:“陈谨行,我什么都没了。”
陈谨行抱紧了他,一句“还有我呢”抵在舌尖上,几次三番说不出口,终于还是只说:“会有的。”
雨停了,有烟花炸开了,彩色的星光洒在阴沉的天上。陈谨行说:“你,你还有我呢……”
他说:“别怕,都会有的。”
新年的夜里,两个年轻人抱在一起。他们的苦还没受够,但他们还有许多的新年,他们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