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波双手接过房卡塞进口袋里,向女士致谢,然后直接去等电梯,他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回来。
坐在房间里的床上,兰波没有开灯,而是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他觉得他在等待着什么,实际上他没有什么可以等待的。他摸到床头柜上的电话,摁下一串数字,几乎是他摁完最后一个数字的那一刻,听筒中就传出了人声。
兰波站起来,对着那人说:“来接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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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白两色康乃馨衬着翠绿草叶布满灵堂,白色棺木上安放三支紫色鸢尾花,人群仿若一团黑雾,流入空旷的昏暗教堂,年老的神父一手抱着圣经,一手提着圣灯,阖目唱悼词。
“ 全能的天主圣父,你是生命之源,你借圣子耶稣拯救了我们。
求你垂顾兰波·葛林若,接纳他于永光之中。
他既相信你的圣子死而复活;愿他将来是复活时,也能与你的圣子共享荣福。
以上所求,是因我们的主耶稣基督,你是圣子,他是天主,和你及圣神。
永生永王,阿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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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不大,没有窗户,头顶上有灯,惨白的灯光倾倒在他头顶上,像是冬天淋浴时花洒浇下了冰凉的水。他正前方是穿着黑色法袍的法官,坐在最高席上,宽松的法袍里还穿着军装制服;他身后有几排木质长凳,是旁听席,不过只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
地方太狭小了,没有证人席,他的律师靠在他边上,昨天刚认识的,军方指定给他的律师。
“兰波·德·葛林若,新历2529年出生于S国考兰郡,2535年成为A国合法公民,2547年进入国家安全学院,255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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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文迪许·卡佩一身黑色正装,缓慢地走到人前。众人沉默地看着他,此时的凯文迪许不再是国家机器的最高操纵者,他只是个中年丧偶的可怜男人,但他依旧让人不知不觉地心生敬意。
“2562年10月21日,兰波·葛林若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他一生贯彻忠诚与善良的品性,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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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向他询问:“兰波·德·葛林若先生,以上所述是否属实?”
兰波感到不舒服,他饿得难受,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午饭又让他觉得有东西要从喉管里爬出来,他可能是病了,胸口噎着口气排不出来,莫名心慌。
法官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询问,兰波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荒唐的审讯。
“属实。”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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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波深爱着他的祖国,S国,并且用青春捍卫了它的自由与荣光……”凯文迪许一直在说,声音低沉平板,眼睛看着自己脚前的方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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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爱国家?且不说葛林若先生本不是A国人,我们就说近几年发生的事情,海湾危机的时候,葛林若先生在做什么?您正跟凯文迪许·卡佩调情,您跟您的情夫打得火热,花边新闻上全是证据;八月战争的时候,葛林若先生在做什么?您正准备着跟凯文迪许·卡佩的盛大婚礼,很可惜,您远在A国的老母亲没能参加这场婚礼。”
旁听席为数不多的人全都发出嗤笑,检察官对于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他拔高了音量继续说:“试问,这样一个对于社会道德伦理秩序毫无敬畏的人怎么能够安然地活在这个世上,如果现在是中世纪,葛林若先生早就被送上了绞刑架或者断头台。”
“这跟道德伦理有什么关系?”兰波不该在这时候说话,但他现在难以忍受这种无休止的胡言乱语,他希望自己下一秒就可以倒在被告席上,来结束身体的煎熬。
“肃静。”法官提醒他。
检察官抱着自己肥胖的肚子瞥了一眼阴郁的兰波,轻蔑地回道:“您的丈夫是一个残酷的暴君,他不仅压迫着S国人民还威胁着A国人民的自由与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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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文迪许的悼词已经接近尾声。
“感谢曾有这样一个人降临世间,如今他先行离去,也只是先行探看天国的模样,永远怀念,永远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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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波·德·葛林若先生,您有什么要说的吗?”法官最后一遍问他。
“没有。”他有太多的理由可以辩驳,但最终,他选择了沉默。
圆头法锤落下,法官即将作出他的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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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这天,是亚瑟堡冬日里难得的晴好天气,暖阳洒在黑色的衣服上,不一会儿就晒得人懒洋洋的。
凯文迪许撑着一把黑伞步行跟在灵车后面,伞完全挡住了他的面容,其他人都跟在他身后,只能看见他挺直宽厚的脊背。
这一天,眼前这个男人埋葬了自己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