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空如同黄昏一般昏暗。
遮天蔽日的乌云像一层层扯不开的重纱,阴沉沉的压在天际。
无心阁的窗,仍是任性的敞开着。湿冷的空气中飘散着泥土的芬芳,那是大自然最淳朴的味道,也是夜云夕最喜欢的味道。
久病缠身的人,理应躺在床榻上安心休养。可她却固执的坐在案前,认真地核对着上一月大布庄送过来的往来进出账目。
夜府,有良田千顷,亦有酒肆、茶楼、当铺、布庄总共三十六处生意,遍布南诏多个城镇。
夜府的生意都由容家人掌管。
容府大哥任二十处总掌柜。容二哥总管各处采买进货。容三哥掌管银子调度。容四哥为人腼腆内向,素不喜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故而每年佃户收租就交他一手掌管。另处布庄生意由夜云夕亲自掌管,每月初一,各店掌柜送上账簿由她亲自核对,安排。
因为一份责任,无论多苦,多难,多累。她都一直坚持多年。
而容五哥的早亡,一直是夜家的痛,是她夜云夕一生抹不去的痛。
那年时秋,她拉着容五哥去青山采野杏仁给容伯母入药,不幸路遇匪徒……容五哥为了保护她,被人一剑刺穿胸口……
那一年她刚满十三。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亲人在眼前死去……
虽然,沈子墨杀了那张令她一生都不会忘记的面孔,灭了整座山寨。
但她的痛却永远无法消合。
放下笔,夜云夕哀哀的一声长长叹息。清明节将至,思念的亲人一个个在她眼前浮现,音容笑貌一如当年。
摇摇起身,绕过地上新添的两个炭火盆子,立在窗下鸟笼前,喃喃自语道:“一晃你们也来我这里五年多了,就不知道你们还能再陪我多久。”
“小姐。”织锦捧着茶进房,迎来一身温暖,恭谨地将茶盏递到夜云夕手中,偏着头不解的说道:“三小姐派人传话过来,说是糖糕吃多了,晚饭就不过来陪小姐。可,我不记得府里这两日有做糖糕呀!”
夜云夕徐徐饮下一口,宠溺一笑“一定又是哪个茶楼、戏馆开了新、新戏,她急着去听罢了。”
“哦!”织锦恍然:“难怪中午吃饭时三小姐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哩。”
夜府三小姐,年方不过十四,却已是青州城里顶顶大名的一号人物。那名头丝毫不逊色于什么东街霸王,西街太岁。
一来,有夜府撑着门面。
二来,有威震江湖的神医独行剑客,玉面阎罗沈子墨撑着腰杆。谁也不会嫌命长地在太岁头上动土。
所以,夜云夕很是放心。
几口菊花茶入口,淡淡的苦涩在唇齿间散开流入心田。将茶盏递还给织锦,在案几的青瓷罐子里抓出些许鸟食,抬手洒进笼中白瓷食碗里。才又幽幽地说道:“总不能将她像我一样每日里锁在这方寸之间。”所以她从不像姐姐那般整日捧着《女戒、《女训、《孝经在耳边说教。
她更愿意像爹爹那般,随着夜云月的天性,亦如自己当年,换上一袭男儿装,顶着夜府二少爷的名头,游历市井,同着沈子墨和几位容家哥哥跑遍青州和晋阳的茶楼、酒肆、戏馆里听,看戏……
学着那些心心仰慕的江湖好汉,行侠仗义,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出手的自然不会是她,而是如影随行的沈子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