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时候这么照顾过一个汉人?还是个区区儒生!
孟桓将手一抽,抬高了声音:“宋子兰。”
手里抓着的“娘亲”突然没了,宋芷在梦里一惊,顿时就被吓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孟桓正黑着脸看着他,脑子还没转过来。
几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到底是宋芷开了口:
“少爷怎么在这儿,不是说今天我休息么?”
这话几乎是从喉咙里囫囵说出来的,嗓音又沙哑又低,也亏孟桓听懂了。
孟桓后退了一步,命齐诺道:“把药给他。”又对宋子兰道,“若非绰漫好心来了一趟,你怕是能烧死过去!”
宋芷沉默着不说话,他没想到自己会病得这么重。
孟桓:“既然醒了,便喝药,没人伺候你。”
宋芷低声道:“谢少爷关心。”
齐诺把药碗往他跟前一递:“喏!自己喝吧!”
宋芷因为发着高烧,神色厌厌,闻言便抬手去接,却因为手脚无力,差点打翻药碗,吓得宋芷一个激灵,慌忙自己接稳了。
宋芷再抬头看,孟桓正不耐地看着他。
齐诺道:“你可当心点儿,尽是名贵药材,要是打翻了,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宋芷喝了一小口,顿时被苦得皱起了眉头,抿着唇,一点点往下咽。
这么苦的东西他是不想喝的,但这两个人都盯着他,不喝不行,因此宋芷一闭眼,以一种壮士断腕般大义凛然的神情,一仰头,把整碗药都灌了下去。
宋芷苦得脸都绿了,把药碗往齐诺手里一递,自己一翻身,躺在了被窝里,闷声说:“少爷慢走,小人病了,就不起身送了。”
孟桓看他这个样子,不禁有些好笑。在宋芷喝第一口时,孟桓就看出来了,他怕苦。
一个大男人,还怕苦?
孟桓想着,在心里摇了摇头,看到宋芷一脸生无可恋地灌下那碗药,孟桓心说:“有那么苦吗?”
但一回想方子,好像是挺苦。
孟桓没在意宋芷无礼的行为,只道了句:“好好养病,绰漫还等着你教她写字呢。”
宋芷听到这个,觉得头更痛了,因此没答话,假装睡着了。
孟桓走出门后,才低声对齐诺吩咐:“去,到厨房里给他拿点儿蜜饯儿,跑快点儿,别等人睡着了。”
齐诺今天已经没有力气计较自己的地位问题了,“哦”了一声,耷拉着脑袋往厨房去了。
孟桓想了想,又吩咐了一个叫莲儿的汉人丫头去宋芷房里,在他生病的这几日,贴身照顾他。
确定没有遗漏了,孟桓才转头往书房走,这一上午闹完,也近午时了。
到了书房孟桓才发现,不仅绰漫在,连多日不见的廉慎也在。
廉慎正跟绰漫坐一块儿,两人在观赏孟桓的大作。
见孟桓进来,廉慎用两根手指捏起书案上一卷纸,冲孟桓道:“哈济尔,绰漫说你最近在习字?转性了?”
孟桓劈手把纸卷夺下来,细细折好了放下,道:“你爹解你的禁足了?”
廉慎翻了老大一个白眼:“我好容易才出来,能别提这糟心事儿么?”
绰漫说:“怕你不长记性,好了伤疤忘了疼!”
孟桓笑了笑:“说说,怎么出来的,我看你当初禁足的日子可还没到呢。”
廉慎撇撇嘴:“还能怎么样,靠我娘呗!”
廉慎的伯父廉平章逝世后,廉家最大的依仗没了,其他廉氏兄弟行事都变得谨小慎微了起来,上次廉慎当街撞死白重九的事,不知道怎么地就传到廉慎的父亲廉希鲁那儿去了。
廉希鲁指着他的鼻子骂:撞死一个汉人不打紧,但当街纵马就不对了,这可是大都,天子脚下,哪容他如此放肆?
骂完就干脆地禁了廉慎的足。
廉慎简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逃跑过几次都失败了,只好假装乖巧地窝在家里,一天天在娘亲身边撒娇求饶,女人耳根子软,果然被他说动,最后到廉希鲁那儿吹点儿枕边风,廉慎这才得以重见天日。
廉慎说完,长叹一声:“英雄迟暮!”
孟桓笑骂一声:“英雄迟暮是这么用的吗?”
廉慎从果盘里拿一串葡萄叼着吃,翻了个白眼:“你可别学那人儒臣似的,说话文绉绉酸溜溜,听也听不懂。”
孟桓踹他:“这是我书房,是你玩乐的地方么,出去。”
廉慎嘻嘻哈哈地一躲:“我来了你也不好生招待招待,跑去看你那什么教书先生,我自己吃串葡萄还不行?”
绰漫拿起一串葡萄递给孟桓:“甘肃来的,哈济尔尝尝。”
孟桓摘了两颗丢嘴里,很甜。
绰漫:“好吃吗?”
“好吃,”孟桓点头,“不过我更想吃闽南的荔枝。”
一旁廉慎听了,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哈济尔,不安分啊,好好在大都待着不好吗,非要去做那些打打杀杀的事?”</li>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注:⑴唆都(?—1285) 元朝将领, 蒙古札剌儿氏,也是世祖潜邸旧臣,时任占城行省右丞,占城是越南那一块儿。
⑵甘肃是元朝的甘肃行省,不是现在的甘肃,甘肃行省很大。
⑶关于吃荔枝,这个时候陈吊眼正在起义,号称镇闽开国大王,建元“昌泰”,孟校尉的意思是说他也想去打陈吊眼,在大都待了半年,孟校尉是个好战分子,快按捺不住躁动的内心了。</li></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