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燎血刃舞得十分欢快,目中自然无人,夕阳的光随着刀刃的缝隙钻入,它们迫不及待的打在云华身上,可云华不会觉得暖和,他只觉得背后生着冷汗。
“嗤,”九歌突然笑了,讽刺意味十足,“燎血刃,你又多欠了我一笔。”
“被狼族遗弃的妖灵,居然能知晓这是燎血刃,”陈念若有所思道,“看来殿下的威信,比我预想中的,大了那么一点点呢。”
听到遗弃二字,云华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九歌,九歌愣了一下,他好像被戳到了痛处,九歌瞳孔的血红正在迅速消失,云华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他眼睛里波动了一下涟漪,情绪荡漾的样子暴露在云华所有的视野里,云华只觉得这种感觉十分不好受。
“神君,定神。”九歌淡淡开口,一下子便飘散在头顶几尺的群刀乱舞中。
云华是听到了的,刚想反嘴以驳,可身下那人的大手轻抚上他的背,云华分明听到了他的心跳动得更加快,可那人依旧面不改色,好像头上几尺的尖刀对他来说都是风轻云淡。
云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九歌,他左眼下的那颗泪痣更显得孤单,他似乎对什么都是无所谓的样子,除了第一次破庙巧遇见到云华的时候,只有那一刻和现在,是云华实实在在能感受到他情绪的时候。
可无论哪一次,九歌的情绪都会牵引着他每一根神经。
“哦?原来还有一个神君,如此而来,是陈念怠慢了。”云华的脸埋在了九歌的肩上,而陈念这个角度刚好看不见云华的样子,“既然如此,陈念也没办法放神君走了,先给神君请罪了。”
她说得轻松,把几人命运决定在顷刻之间。
她反手接住了那把从袖子里滑出的小刀,仔细的端详了起来,那目光神情温柔十分,“武陵神君,可还记不记得这个动作。”
还未等沈思故从惊讶中回神作答,陈念自顾自的说:“我记得的,会记一辈子的。”
沈思故眼神里透着所有的悲伤,好像这么多年来逃避的伤口被血淋淋地撕开了,这是不可能不痛的。但沈思故作答,这些都无法跟他赐予刘朝暮的相提并论了。
陈念笑了,笑得可人:“神君应该不知道吧,我夫君心心念念要赠予神君你的礼物,是带着怎样心意的一方砚台呢。”
沈思故深吸了一口气,转眼再无刚刚悲伤的神情,他挑了挑眉,嘴角扯起一抹轻浮的笑,也许是趴着不舒服,他将右手撑起了头,侧身躺在地上。如果不是云华知道他以前是教书先生,不然真以为这是哪个山头下来的无良山匪。
他打了个哈欠,慵懒道:“知道又如何,反正人已经死了,死了就死了,哪来那么多事。”沈思故看着陈念从僵硬到消失的笑颜,更加肆无忌惮道:“当初我便时刻让你谨记妖界刻训石上的□□,你不听,现在又拿着刀子来问候我,是什么意思我暂且不问,不过啊,小狐狸,你可知道那两人是何许人?”
见陈念恼羞成怒,沈思故不顾那边云华疯狂使眼色,又道:“不然妖灵殿下来给我们说说看妖界触碰刻训石上的约束,会怎么样吧?”
陈念抢着道:“我管他两是何许人,一个连狼族都不愿承认的妖灵,在我眼里,如同废物。”
云华神君浑身一抖,不安地望着自己身下的那个人。
九歌此刻又像一个没事人一样,附在云华背上的大手不断游走,摸得云华扭了扭腰身,云华红着脸拍了一下九歌的手,低喝道:“干什么!”
九歌突然笑了,“摸到手里才有真实感,”他顿了顿,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附在云华耳边轻问,“神君还记得我在共景里问你的事吗?”
九歌如此,完完全全把陈念无视了个透,惹得陈念满脸涨红。
云华不明所以,觉得奇怪,还是硬着头皮道:“记得。”
“真的记得?”
云华:“……”他能记得就有鬼了。
九歌看着他尴尬的神色,觉得有些好笑,“神君哥哥可是说过要去妖界做客的,转个身便忘了?”
云华恍然大悟:“一直记得的。”
九歌道:“那明日便来吧,想吃些什么?”
云华想了一想,弱弱的问了一句,“管饱吗,要钱吗?”
九歌嘴角一抽:“管饱,不要。”
云华听到管饱二字,双眼放光:“真的假的!”
九歌道:“假的。”
云华:“……”
沈思故在一边看着若有所思,早些年就听闻狼族的妖灵历代看不起别人,若不是今日撞见,沈思故是铁铁不会信的。在陈念看来九歌如同废物,但在九歌看来……他根本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想到这,沈思故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陈念自知被辱,咬牙切齿道:“妖灵殿下好大气量,陈念深感不安。”
“不过在这之前,神君哥哥还得再受委屈等等。”九歌翻了一个身,将云华压在身下,“有些垃圾,总想脏了神君的眼。”
九歌不知从哪里扯来一条黑布,遮上了云华的眼睛,“这样最好。”
不等云华再回口,绝止扇上的三把刀刃闻声而出,划破空气的声音让人恐惧。
云华什么也看不见,他只听见了刀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但这些声音不会好听,恐惧被这些声音无限放大,但云华却觉得很安全,好像看不见的世间,比什么都清澈无比。
接着,云华听见有两个人打到了地上,许多刀刃都掉在了地上,再无刚刚灵动的气息,耳边是拳脚相博的撞击声,他莫名其妙的相信九歌一定会赢。
哗啦!
碰!
云华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他头上不过一米的地方,又立马被弹了出去。
“云华神君,你是怎么惹上这个妖孽的。传闻九歌不是没有底线吗?!”不知沈思故是怎么到云华身边的,也许是周围的声音太大,云华一点也没听见。
云华贼嘻嘻的笑了一下,在共景里想了好久的话终于能对人开口炫耀,“我是他哥哥,厉害吧,我认的弟弟哪天带给你玩玩?”
沈思故石化在地,“……你认真点。”
云华得意忘形道:“你瞧我说了你又不信,还让我说,你这人真是――”
“得,别说了。”沈思故让他闭嘴。
云华接着得意忘形:“嘿嘿,我跟你说我弟弟对我可好了,他还经常给我送东……”
沈思故冷色道:“妖灵刚刚看过来一眼。”
云华一愣,双手抚上了脸:“他听见没?”
沈思故摇了摇头,“不知道,好像狼的耳朵都挺好的。”
云华欲哭无泪,“真好。”
桥上突然传来穿云裂石的声音,惊得云华连忙把眼上的黑布扯了下来,定睛一看时,九歌与陈念在桥上不过几个来回,强大的妖力震得地面都在抖动,自然没有人敢出来翘望。云华这才发现自己周身有一个屏障,那些掉落的燎血刃才不至于砸到他身上。
九歌的绝止扇几次抵住了陈念的喉咙,却被陈念旁边如影随形的一股力量给击退,九歌低头骂了一句,一个后旋踢将陈念差点踹下了桥。
陈念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风情万种的样子,她抚着刚刚被九歌踢中的胸口,狠狠揉了一下,似乎也没有减轻任何疼痛感觉,她冷哼一声道:“果然还是不能相信狼族的妖灵会温润而泽,照顾女子之类的事情。”
九歌面不改色,眼中的杀意波动明显:“你配吗?”
绝止扇在九歌手中显得轻巧万分,每一个动作都招招致命,九歌狠辣的招式对于陈念来说吃力打紧,陈念放手一搏,嘴里的小刀垂直掉落,割了一下陈念的手臂,那素色的衣裳已破,顾不上喊痛,血已经奔涌而出。
“燎血刃,集吾血,任之控!”
云华皱了皱眉,再无刚刚的吊儿郎当样子,他站起破了身边这个屏障,纵身一跃上桥,灵气却散淡得不行。他将九歌往后一推,念了个咒,一条火红的绳子像蛇一样飞天而来。
绳子周身闪着火的光芒,再定睛一看,绳子上面显着滚云一样的花纹正在不停翻动,云华伸手一攥,往身后狠狠甩了一鞭,身后那些正欲袭来的燎血刃被这猛烈的撞击击飞了十几米。
一波未结,云华四面皆飞来燎血刃,云华只好在原地一舞,旋转的速度不断加快,将急逼自己的燎血刃一群一群击退。
突然,九歌闯进重重包围,几个跨步拉住了云华拿着滚云鞭的那只手腕,灌满妖力借云华往周身一甩。
云华几乎是带着九歌起舞,那舞却又不显柔弱,反而刚强,几个来回,所有燎血刃掉落在地,一动不动,似乎再也起不来了。
云华提着的心却未曾放下,他看着情绪失控的陈念,拿着小刀一刀一刀划着自己的右手手臂,像级了当年的刘朝暮,动人心魄。
云华心道不好,那些本掉落在地的血红色刀身上有藤蔓纹理的燎血刃又颤抖起来,一把把迫不及待得往陈念身上飞去!
云华挥鞭正要上前,却被九歌一把拉住动弹不得。
“噗――”
九歌一脸蔑视,手中的绝止扇飞回,上面的三把尖刀却不见踪影,不等云华看清,那三把刀刃直直插入陈念的胸口,陈念死死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模样在她脸上显得十分好笑。
“第一笔债。”九歌冷声道。
“啊――!”
所有的燎血刃往陈念身上扎去!每一把都深深入了骨肉,陈念血肉模糊,她却笑了,那笑声扣人心弦,云华想退后已经来不及了,往身后一扑,扑进了九歌怀里,双手迅速牵起九歌的双手,遮住了自己的耳朵。
云华感受到了九歌的僵硬,却还是听见他面不改色道:“第二笔债。”
“啊――哈哈哈――”
九歌抱起云华,飞身下桥,一刻也不作停留。
沈思故听着这个声音,看着桥上面的刘朝暮模样,一步一步走了上去,每一步都带着疼痛。他好像突然失了神,眼里只有刘朝暮的样子,就那一眼,再也移不开心思了。
沈思故站到了陈念面前,他视野模糊起来,他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说:“是我错了。”
陈念猛得抬了起头,血迹斑斑的脸已经看不出□□了。
其实陈念从来没有认清过对错,她从头到尾就只会知道的是,刘朝暮皱了眉就是错的,刘朝暮笑了便是对的。她不过算一个幼狐,幼得让所有人都厌恶,这才偷跑来凡间,只是刘朝暮发带落在她脸上的时候突然动了情,突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幼稚得让陈念没有办法呼吸。
只是那一眼,那三年陪伴,那不可收拾的满园桃花,糊了陈念的眼,自此,对错都不重要了。
如果本身存在就是一个劫的话,陈念想,我还会不会想要再遇见他。会的吧,因为那满园桃花,是她此生都不会再遇见的美好啊。
没有人告诉她对错,只是刘朝暮在死前那一刻抱住了她,哄她不哭,跟她轻轻念了一句“忘了我吧”,温柔得像酥得正好的桃花饼子,软掉了她的心。
可她哪有心啊,她分明把心给了刘朝暮啊。
刘朝暮死了,她的心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