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桃园里，男人立了一衣冠冢，说起是衣冠冢，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是座空坟，也许是自己的念想，也许是无所事事。

赵明之拿了瓶小酒，和一碗的桃花饼子。

“鬼知道你还喜不喜欢吃这玩意，真难伺候。”赵明之将上次来的时候放的桃花饼子踢到一边，把新带来的放在坟前。

“你到底跟不跟我去世外桃源啊。”

我们，去世外桃源。做你最喜欢吃的桃花饼子，你想吟诗便吟诗，你想喝酒便喝酒，那不行见到那些屈辱你的人就不见，你想护着陈念就护着。你若还想爱……你便爱。我，风雨皆在。

“朝暮，我后悔了。”赵明之有些微醺了，“那日在定情桥，是我喊来的刘娘，是我告诉她要在陈念面前骂你，让陈念恼羞成怒，这样你才会出现给她钱养她，我失算了，我都失算了。”他吐出一口气，像是吐出了一生。

他只能在刘朝暮衣冠冢前道一句，我后悔了。

但是呢？回不来了。

赵明之再也做不出刘朝暮最喜欢吃的桃花饼子了，那个视之如命的钱袋改变了一切，赵明之再也不能回头了。

云华不忍的转头，他全身发抖，思绪忍不住抛空，他喃喃自语，没有人听到他在说什么。

九歌叹了一口气，淡淡道“神君，定神。”

云华恍若惊醒，笑着对九歌说：“我哪里有不定神，妖灵殿下许是看错了。”

九歌不语，眼睛盯着他的手。也许是目光太过炽热，云华也低头看了一下，看见的却是自己不停发抖的手。

云华：“……”

云华道：“生……生理反应。”

九歌懒羊羊道：“闭上眼。”

云华不明所以“啊”了一声，转过头望向他，他不说为什么要闭上眼睛，但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却显现出几分不可抗拒来。半响未得到解释，只好作罢，依言闭上了眼睛。云华从来不是个乖乖听话的主，就连闭着眼睛都不老实，偷偷眯出一条缝来。

下一刻，一只老茧纵横的手附上了他的眼睛，那只手不留出任何缝隙来，云华想偷看的念头被这只手给瓦解了。他眨了眨眼，睫毛扫在那只手的手心，云华明确感受到站着自己身后的九歌颤了一颤。

在黑暗中，云华觉得没有安全感，身体不安的动了动，却被那只手按住了。

云华只觉得一阵眩晕，冲走了他心里的不适，似乎还有郁结的心情，但这些在眩晕面前不值一提。

不过顷刻，那只手未划过他的脸颊，轻轻放开了他。云华一下不能适应眼前的光亮，正琢磨着要不要睁开眼，突然感觉到自己身前站了一个人，替他挡住了光线，云华只听他沉声道：“睁开吧。”

云华睁开了双眼，面前的人逆光而站，云华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云华知道，那就是九歌。他们从幻境里回来了，面前是定情桥，定情桥下葬着的，是未亡人。

不用看，不用听，他知道那就是九歌，好像数几百载以前残留下来的感觉，云华一愣，感觉到丝丝心酸。

“妖灵殿下……谢谢。”

九歌身形一晃，淡淡问，“谢什么。”

云华掰着自己的手指说：“谢谢你在棺材店子里救我，谢谢你帮我这些，谢谢你那些年这样护着我。”

云华想了想，又道：“我猜你在棺材店里就知我神情不定，这才使出共景的法子――”

“因为如果是共情的话，我定是有去无回。”

云华没有谦虚，他实话实说的时候还挺不一样的，他神情确实是残缺恍惚，他愿意在别人面前承认。

九歌那张什么都无所谓的脸上在此刻居然露出一抹笑来，“知道就好。”

云华神君尴尬的“呵呵”了两声。

云华又想起一件事，忍不住追问道：“那时你不在我身边，回来却是扇上沾血，这是怎么了？”

九歌将他的扇子甩出，上面那血迹早就没有了，“要些以前的债罢了。”

云华见他不想说，倒也没逼着，他笑吟吟说：“那看来是要到了。”

“不，”九歌死死攥着绝止扇，“还没有要到。”

云华更是疑惑：“依妖灵殿下的本事，这要不到是什么意思？”

九歌不理，独自走上了定情桥，云华见状立刻尾随上去。

九歌的衣摆被不知哪儿来的风吹起了：“都出来吧。”

他用的是“都”，他在对云华暗示藏着的，不只是一个人。

“妖灵殿下果然聪慧过人，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不远处传来一声清丽的男声，男人拿着一个篮子，素色的衣裳随着走路的姿势摆动。

云华定睛一看，心道：“这这这不是沈思……武陵上君？”

云华将疑惑道出：“武陵上君？”

沈思故上了桥，隔了云华几个步子，微微颌首，“见过云华神君。”

“云华神君怕不是老了，记不住事儿了，我如今的称呼唤作朝暮。”

朝暮上君，沈思故。

他似乎很不喜欢别人唤他武陵二字，虽然那脸上的笑从未停止过，却明显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刻意冷漠。

云华尴尬笑着，嘴皮子却不愿意输给任何人。“是吗哈哈，也许是真的老了呢，不过我好像记着你比我长了那么几百岁。”

沈思故依旧是笑，“虚长了几百岁，但是脑子还没到不灵光的地步。”

云华神君被噎了一下，心道：“你是说我脑子不灵光？！”他深感棋逢对手，畅意说：“本神君如今也是区区小了几百岁，倒还没到老的地步。倒是上君你，正逢老当益壮，本神君自愧还没有老到上君这种地步。”

沈思故闻言，微微眯了眯眼，“想来是神君这嘴皮子鼎鼎大名，响彻到妖界去了，这抬眼望去，妖灵站在神君身后的气场，妥实是让我心惊胆战。”

云华：“……”我还真没看出你在那悠哉悠哉的心惊胆战了呢。

九歌视两人斗嘴于事外，被点了名也不爱搭理，只是静静看着河面，太阳终于放了晴，光芒打在九歌的侧脸上，别出一番诗意来。

“要我说，上君几百年前这做法，可真是狠。”云华换了个方向对他心态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