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窈窕的身影弥漫在十八眼里,火的烟气直冲上天,在这里的人都感觉不到火的热,他们感觉到的只有初春冷意,一丝一丝渗透进心底。本来就灰沉要命的天空此刻好像迫不及待地要压下来,没有湿润的空气衬托出烦躁来,雨想尽情的下落,可是云朵不让。
“想死吗?”
没有一个作答,但答案人人皆知。
谁也不知道这个小孩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官兵们不关心这个,他们并不觉得恐惧蔓延,比起这些无关己乎的事,他们更在期待,期待早点收工各找各妈。
可长安分明感受到那只踩在他背上脚的主人,硬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不是怕,没有人会惧怕一个刚刚及腰的小孩,他们怕的是这个将头抬起小孩的血红眼瞳。
怪物,天生的怪物。
“我看你这个小屁孩才是想死了,给老子滚回家找娘喝奶去!信不信老子一脚踹死你个瘪崽子。”一个官兵来之前喝了几口酒,双脸通红,正愁还要继续守着这无处发泄,大骂出口。
有人开了头,几个男人也大胆起来——
“我看你这个没爹没娘的小屁崽子,你爷爷我今天就教你怎么做狗!”
“只不过一个孩子,让他走便是了——”
“喂,新来的,你还想不想混了。”
“我大哥说得是!给他个教训!”
“给个教训!这没爹没娘教养的,还他妈来这找揍了?”
长安微微张开嘴,想说话,却莫名其妙的哽咽住了。
九歌怒火中生,瞪着踩着长安的那只脚,妖力全已爆开,他眯了眯眼道:“所谓狗仗人势,今日倒是明白了个透。”
陈念狐狸毛一瞬间全部炸开,这是绝对的压制。
陈念心里一惊,眉头紧紧皱着,趁所有人的目光盯着十八时,指尖流露出一缕红光冲向刘朝暮,却被沈思故眼疾手快挡了下来。
陈念心想,这是猎杀时刻。
风吹得火吱吱作响,树叶伴随着死亡来临前的奏歌欢快起舞,火快燃尽了,废墟之中,灰尘被风扬得像漫天飞花,但它在这昏暗无光的天空下,肯定是绝望的,因为每个人都没有幸福的神情。
肯定不会有的,他们早就笑不出声来了。
猎杀时刻。
官兵个个狰狞面容,几人竟死死掐着自己脖子,面红耳赤,更有甚者,慢慢渗出紫色。
所谓神情,在这个不大的小院里,无疑是压抑,愤怒,绝望的。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嗓子——嗓子!!”
“啊……!啊啊,疼死我了!妈的!”
“水啊,给老子水!”
官兵们突然一阵尖叫出声,一个个毫无刚才那张凶神恶煞的模样,他们痛苦不堪。
“水啊——!”
官兵们的嗓子跟着了火似得烧,他们大男人的自尊完全丢了去,疼出了眼泪在地上打滚,方才整齐老练的队形散都不能再散,四处逃窜,几个脑冒跳进了一个水缸里,被小小的缸口死死卡住动弹不得,牵制住刘朝暮的官兵无影无踪,他跌落在地,被乱无章法的官兵踩到,但他好像没有感觉一样,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耳边是赵明之疼的哭爹喊娘声。
陈念被这强大的压制力压得站不起身,她方才分了一些妖力给长安,使他可以一时免于波及,但很快,很快所有人都要死。她在角落里死死抱着头跪着,眼泪不争气的滴露,打在地上,打在她自己的心上。她哭得很大声,但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他们自身难保——她只是在自责,如果当初好好学妖术,如果当初乖乖听话,就不会这样了。
没有如果,事实已经发生了。
陈念不能强大的弱者,那么刘朝暮就是不想强大的弱者。
沈思故看出了小孩爆开的狼气,暗道不好,拨开人群,将刘朝暮搂入怀中,手掌间传出白色的光,这束光笼罩着刘朝暮。沈思故翩翩素衣上未沾一片污垢,所有人都狼狈得要命,只有沈思故像是挂在天上。
刘朝暮早就被嗓子传来的莫名疼痛痛醒,他微微睁开眼,双眼空洞而无神。
他急忙道:“可有好些,还疼吗?”
没有,心更疼。
刘朝暮不想说话,更不想同沈思故说话,比起这个,他宁愿现在就去死。
沈思故将他放在一边,也没有心思去管他,他借风而起,全身灌输法力于手掌之间,那道白色的光芒被刘朝暮看得一清二楚,他张开双唇,拼了命想喊住沈思故,但凡人的身躯早就不堪重负,他半天也喊不出声来,刘朝暮绝望的闭上了眼。
“十八——!别打我弟弟!”
“尔等妖族,作恶多端,天行正道,非理必诛——”
十八专注于控制妖力,被沈思故抓空一掌打到胸口,强大的法力震得他摔倒在地,硬生生吐出几口血来,十八双眼不见褪色,嘴唇却是苍白得不行,如果没有刚刚吐出的血染了一点唇瓣,长安觉得他下一秒就接近死亡。
十八微微起身,颤抖着音道,“何为天道,何为正理,我不尊鬼神,不尊妖灵,世间天理与我何干?”
十八收了八成的妖力出来跟沈思故过招,刚刚那一掌把他打得够呛,于是他招招致命,却被沈思故躲了几个。
“我遵守本心,我就是天理。”
十八幼小的身躯在沈思故面前本应该是不堪一击,可他不愿收回折磨那些官兵的两成妖力,虽然官兵已经不似刚刚那么痛苦,可还是觉得嗓子里的烈火可以随时要了他们的命,这个时候恐惧蔓延全身,骨头都在打颤。陈念的保护长安的妖力不再奏效,长安的嗓子也跟烈火一样烧起来,可他心心念念的,还是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