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县的黑暗如同地狱的边缘,没有人们容身的地方,只有孤鬼高唱的戏台,黑暗一股脑儿的砸在这个没有生气的县城,千家万户楞是没有一展明灯,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
郑景不知怎么来到了一处小院里,躺在床榻上,迷迷糊糊一睁开眼首先看见的居然是司命仙君,他瞬间石化了。
郑景掐了一下自己布满红疹的脸:“仙……仙君?”
某仙君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捻起他的被子,给他盖好了一点。
“啧啧啧,小正经,不是我说你啊。自己昏倒了叫我们司命仙君干什么呢?没大没小的还直呼仙君的名字,”某神君见郑景醒了,赶着脸来打趣他,“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司命啊?”
“没有!”郑景布满红疹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他语气却有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
“我说,这人都是你害成这样的,你还有脸过来?”司命仙君面无表情打断了郑景,朝着云华神君一个劲甩刀子。
“小正经,那个,不好意思嘿,”云华挠着他那乱糟糟的头发,“我不知道你有这个病,我还道你比王母都珍贵来着,哪成想居然这么严重。”
郑景丝毫没从他脸上那个模样瞅出个不好意思来。
郑景打出生就有这种病的,只要碰了什么脏一些的东西就浑身长满红疹,小时候人人都在玩泥巴,可他却躺在药罐子里一直长到大,这也本不是秘密,只不过郑景升天后从来没对人提过罢了。天界的人一个个袖子都没有灰尘,就连郑景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哪成想还有这样邋里邋遢的神君?
云华神君本在棺材铺里瘫坐着,本想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和刚刚的思路,却突然想到了刚才郑景的传音,拿着面前少年郎的袖子一抹眼泪,也不管什么腿脚软不软,也不管刚刚的难过,更不管面前少年郎的明显至极的复杂情绪,撒开丫子就往城西跑,好在让他在路边捡到了这个满是红疹,估计亲老妈子都认不出来的郑景。
说实话,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若不是看那穿着和身形像是郑景,他还真不敢认。早就把神君面子抛到九霄云外的云华背着郑景就跑,病急乱投医,脑子跟短路了似的,直接把郑景背进了自己在凡间渡劫时的小屋。云华本以为这早就破旧不堪,可看到那与原来没什么不同的屋子妥时站在门外楞了又楞。这里像是一直有人打扫的,可谁会替他打扫屋子,还固执的保持原样呢?
云华连一个人都想不出来。
背上的郑景还别说,看着小屁孩挺瘦的,背起来可一点都不轻松,云华本来就心乱脑乱行为乱了,还听着他迷迷糊糊的一个劲喊着司命仙君的名字,云华觉得没把他从背上丢下来算是赔礼道歉了。
他把郑景放在自己原来的床榻上,给他输了法力,他病情却一直不稳定,云华神君慌的打紧,立马给天上正在陶冶情操的司命仙君传音。司命急急忙忙来了后给这小子灌了半桶水,这才安稳下来。
云华也不抢着在他俩自打没趣了,老老实实往小院里一坐,半休着眼,整理着思绪。
云华心念:“方才那个少年郎知道我是神君?还认识我的样子?为什么我对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真是怪事,他自己觉得他的脑子还算好使,记忆力也不错,连四万年前他阿娘抽他的事还记得清清楚楚,可这么大个活生生的人儿他却半分不记得了,真是怪事。
“诶诶!仙君!仙君我可以自己走的!!”屋子里传来郑景的声音。
云华神君别头一看,这司命居然打横抱着郑景一路走了出来,不搭理怀里的人儿如何折腾。云华心想,这有好戏看了,几万年都没见过司命这么紧张过谁。
“人我带回天庭养伤了,”司命仙君丢给云华一个“你好自为之”的表情,“这案子你自己查吧。”
云华神君:“……”
云华神君看着司命抱着怀里的小人儿回天庭去了,也算是可以好好睡个觉了。
虽说是常常有人打理的小院,却也生出俩只老鼠过来,它们看见那两个人走了只剩云华一个人,便壮着胆儿往云华跑去,一只两只的都趴在云华的衣摆上,小爪子抓住了他的衣摆便是不肯撒手,连云华站起来走了几步都依旧拿着那双小爪子抓着。
云华:“……”
云华心念:“我是不是有点太脏了?”脏得连老鼠都觉得他是它们的窝了?
他挠了挠头发,把刚刚找来的蜡烛全点了上,照亮了这个房子的所有地方。
万家灯火,只亮一户。
云华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虽然笨手笨脚,但好歹是把洗澡水给倒上了,趁着没人的胆儿,从主厅就开始脱衣服一路脱到私间的浴盆旁,哼着歌儿,慢慢的开始清洗自己。他的头发散在水里,水散发出来的雾气亲吻着他的脸,睫毛也被打湿,他心情说不上好,却也不算不好,毕竟刚才成仙时候的陈年往事一股脑压得他喘不过气,现在被这暖呼呼的水洗掉了一半,倒也没有力气去想别的了。
舒服得他快要睡着了。
只是一会,云华便进了梦里。梦里有花,有草,有天地。
梦里有一只小狗,是他渡劫时养的那只,是他最喜欢的那只,它跑过来把他扑倒在云上,舌头不停的舔着他的脸。
他身在其中,万物都为他沦陷。
“水凉了,起身了。”
别吵我,云华想,我这梦真舒服。
“哥哥再不起,我就动手了。”
别,再睡会。乖,别说话了。
“神君大人。”那语气似乎无奈极了。
云华嚷嚷着什么,少年郎没听清,看着刚刚被他舔过的脸,心情莫名其妙的好转。
他扯过一方帕子,看都不看就盖在了云华身上,他打横将他抱起,脚边的两只小老鼠一直围着他,他倒是不好意思继续盯着云华看了,心虚地轻咳一声,把脸撇过一边去。直到把云华抱到了榻上,这才小心翼翼的扯过被子给他盖上。
他冲了出去,一件一件把云华的衣裳捡了起来,一股脑儿塞进桶里,便没再管。
第二天云华醒来的时候,惊然的发现居然躺在榻上,他分明记得昨天一直躺在浴盆里头,而自己也分明没有带着忘生石。
一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还搭了条帕子,瞬间石化在榻上。
云华心念:“难道这这这是我魅力太大了?有男狐狸精跑来给我送温暖来了?”
他一只手半撑着自己,一只手抚额偷笑,心道:“这说出去司命可得羡慕死我。”
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醒了?”少年郎看见他醒来了,立马跑过来给他递衣服。
云华心念:“一定是我醒来的方式不对?说好的小狐狸精呢?”
现在云华很想一头倒回去,装作没醒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