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和善的声音打断白文的话,阎无意这才发觉石阶已然走到了尽头。
抬头望去,石阶之上立着两个人,其中一人穿着海云宗的白色道服,领头袖口和衣襟都有青色海波纹,打扮与这些弟子相同,却掩盖不住气宇轩昂的气质,想必应该就是白柏霜了。
阎无意虽然没见过,却也对他有所耳闻,据说白柏霜在上一次三界混战中,失去了挚爱的妻子和未成年的儿子,在后来的战争中,他几乎不要命一样,冲锋陷阵的都是第一个,所以后来混战结束,海云宗白氏才能在众多修仙宗派里脱颖而出。
不过三界混战过去快二十年了,这个白柏霜竟然再没续弦,也是个情深义重的种子。
站在白柏霜旁边的,穿着打扮与白柏霜不同,是一种墨蓝色的服制,穿在身上也是丰神俊朗,长发束起扣着青色的玉冠。长眉入鬓,眼动无波,挺鼻薄唇,左眼角有一颗红色泪痣,面目看起来有些刚毅也有些沧桑。皮肤底子不怎么白,但是透着一股许久没见过阳光的不正常颜色,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修仙之人的仙风道骨,倒是多了些饱经风霜的硬气。
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两道不同的风景,白柏霜是微风拂面的沉醉夕阳,另一个则是林深微露的清冷月光。
阎彰然象征性地行了个礼,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扫过,没什么表情,但是阎无意却在这中间发现了些端倪。
大哥在看白柏霜的时候,是神情自若的,可当目光触碰到另一位的时候,却有一刻都不想停留的不耐烦。
白文见了上面两位立时收声,恭恭敬敬地阂首行礼:“师父,仙师。”
“仙师?”阎无意看了一眼清冷月光,有把目光投向大哥——这人不会就是传说中三界尊者之一的人界仙师吧?
关于三界尊者的事儿阎无意知之甚少,只在家里听人偶然提起过,说是很多年前三界混战,各界伤亡惨重,后来战乱平息,便设立了三界尊者,每年都会开个三界会议,说一说三界的事儿。
白柏霜介绍道:“这位是清冥山的玄林道长,也是三界尊者中的人界仙师,两年前受了些伤闭关了,近日闭关结束,来我这里叙叙旧。”
阎无意刚要打声招呼,却被阎彰然伸手挡下,抬头对白柏霜道:“我今天是带着贵宗弟子过来的,与其在这儿做无用的寒暄,还不如先进去说正事。”
这人是仙师?真是仙师?
大哥应该尊敬才对,怎么会一副吃蟑螂的表情?
白柏霜面色略显尴尬,回身请大家进去,而那仙师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异样,好像被驳了面子的不是他一样。
走在最前面的是白柏霜和那位仙师,阎无意和大哥跟在后面,能清楚地看到阵师墨蓝色道服的后背上,有一个若隐若现的“玄”字。
进入殿中,各自入座,白文依次上茶,然后默默地站在一边等着吩咐。
阎无意一只耳朵听着他们谈话,另一边在座位里神游天外,阎彰然却没有闲聊的意思,直接说明了来意。
白柏霜听说自家子弟上人家山上闹事,还骂了那些个不堪的话,顿时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把阎无意吓了一跳:“混账!我让你们去魔界办事,事没办成不说,还惹恼了血天角!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还跟人家打起来了?丢不丢人?还不赶快道歉!”又转而对阎彰然道:“阎宗主,是我管教弟子无方,本来差他们去魔界办些事的,没想到闹成这样……”
“无妨。”阎彰然没有继续听白柏霜是怎么护犊子的兴趣,立时起身道:“人已经平安送回了,怎么管教是白宗主的家事,只是要提醒白宗主一句,界门在靖山境内,可不是谁想闯就能闯的。血天角还有很多事务要处理,实在耽误不得,我兄弟二人便先回去了。”
阎无意跟着起身刚要走,便被玄林叫住,温婉的声音中夹着些许急切:“阎宗主,怎么走的这么急,不向我们介绍一下旁边这位吗?”
眼看着阎彰然身形一顿,皱着眉头,眼中竟然显露出一丝厌恶。
奇哉怪哉,自家大哥向来是个礼仪周全且不怎么显露好恶的人,怎么今天突然这样了?
阎无意轻轻拍拍大哥的手臂,回身向仙师行了个礼:“我乃阎无意,阎家排行老二,早年因病卧床,现在终于醒了,坐在家里没什么事,就跟着大哥出来溜达溜达。我听说仙师常年奔走在外,为各方驱邪避鬼,行踪不定,今日能得见,也算一桩幸事。”
“闭关结束,来找老朋友叙叙旧,也是过来接我那不成器的弟子。”玄林看着阎无意从面具下露出的那只眼睛,声音轻的如鸿毛入水,却听不出什么情绪:“如此年轻便是天域龙亭的阵师,当真是年少有为。”
这样的目光直视,阎无意没有畏惧,总感觉玄林的目光中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像是期盼却带着点失望,语气也是若有若无的带着深意。
阎无意不自觉地皱皱眉:“仙师说笑的吧?仙师看起来与我同庚,却已位列三界尊者,您才是前途无量啊。”
气氛有些不对,阎无意没有再说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白柏霜,白柏霜和他差不多,被弄得一头雾水,连忙打圆场:“既然阎宗主还有事,我就不多留了——白文,好生送二位下山。”
阎彰然一拱手,几乎是没有任何停留地起步离开,阎无意紧随其后,直至彻底走出海云宗,阎彰然紧绷的神经才悄悄放松些。
看着二人的背影远去,玄林仍然站在原处,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白柏霜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用眼光询问他是怎么了。
“阎无意的眼睛……眼睛实在是太像了。”玄林眼角的红泪痣仿佛有光芒在闪动,他重新坐回到椅子里,拿起茶杯又放下:“凉了,换一杯。”
白柏霜闻言坐到他对面,与他只有一桌之隔,让人换了一盏茶上来,急于求证什么:“你说的是……不可能吧?死了还能复生?血天角能有这个本事?”
“我也觉得不可能。”玄林喝了一口热茶,脸上的颜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所以我才特意跟他说话,单就声音,听起来相差很大,而且这个阎无意语气中带着一股傲气……总之感觉不一样。”
白柏霜点点头,仍然心有余悸,但还是安慰道:“隔着面具只露一只眼睛,难免会看错,血天角那边你也查过,不是没问题吗?而且阎无意卧床不起这事儿世人皆知,现在好不容易醒了,领出来让咱们知道知道倒也正常。”
玄林放下茶杯,再次重重地叹口气,抬头看了一眼那两个人消失的方向,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li>
</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