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阎无意被梦惊醒的同时,听到了轻轻的叩门声,他下意识地“嗯”了一下,才知道敲门的是大哥手下的人,是大哥喊他一起下山了。
起床推开窗子,看到天边刚刚隐约地泛起一点白光,这个时辰,鸡还没起。
一股凉风钻进屋子,顺着微敞的衣襟钻进身体里,他打了个哆嗦抿好衣服,没关窗子,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穿衣洗涑。洗涑完毕,他从枕边拿起面具,开门就要走,突然想起今天有可能回不来,于是又折回去,从枕头下面掏出半个手掌大小的白玉瓶揣进怀里。
那是醒过来之后,小妹交代他要一日三顿按时吃的小药丸,确定没再落下什么东西,这才出门去找大哥。
之前七年他都在床上躺着,自然是没机会下山的,至于七年以前的事儿,他都没什么太深的印象,不过想想自己这阵师身份是从天域龙亭得来的,以前下山次数应该是不少。
阎无意对山下的事物并不向往,只是单纯地好奇,这种对未知的好奇让他感觉有些好笑,可是有时候这种兴奋劲儿是不受人控制的,所以即便阎无意在心里告诫自己无数次不要表现得太明显,最后走到大哥面前的时候,还是被大哥一眼看穿了。
“这是你醒过来第一次下山,切记要时刻跟着我,千万不要乱走,山下不比家里,让人知道咱们的身份,就有可能带来危险,记住了吗?”阎彰然嘴上一边交代一边把咸蛋黄从蛋壳里抠出来,放到阎无意的粥碗里。
看他脸色不怎么好,阎彰然也没有再继续说,转而问道:“又做梦了?”
“嗯。”阎无意随意答应了一声:“我醒了三个月,这个梦吓了我三个月,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哥,让七夕把安神的草药撤掉吧。”
“好。”阎彰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初他以为是二弟睡得不好,按他的吩咐,小妹在每天吃的药中,加了不小剂量的安神散,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阎无意睡得越好,陷入梦境就越深,其中最凶险的一次,是前几天,阎无意差点就醒不过来了。
阎无意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筷,走到镜子前,把头发盘在脑后,这才带上面具,准备出发。
“还有一缕。”阎彰然走到阎无意跟前,抬手帮他把落下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叹了口气,言语里满是可惜:“你这头发,怕是黑不回去了。”
“白了也好,不愁老。”阎无意隔着面具说话有些瓮声瓮气的:“有我比着,大哥可就是年轻的了。”
阎彰然在弟弟后背拍了一下:“谁的便宜都敢占!”
阎无意笑笑,先走出去给那六个人解禁制。
记忆中以前的自己,头发的确是黑色的,但不知道七年前发生了什么,问大哥三弟和小妹,全都统一地说是他在研究某个阵法的时候遭到了反噬,然后就一睡不醒了,等他一觉醒来头发全白,也不知道是七年里一点点变白的还是七年前遭反噬的一瞬间白的。
这事儿他没问,家里也没人提,似乎对于他的病都有些隐瞒。阎无意有时候想,也许是那时候自己研究的阵法比较伤天害理,不然家里人也不会绝口不提,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大哥还不止一次地说过,“现有的阵法足够你用,就别去研究那些有的没的了。”
阎耀之得知今天大哥二哥会早早起来送那些人下山,所以起的也很早,阎无意带着那六个人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就见门口那里有一抹鹅黄色的衣襟在闪动。
“怎么起这么早?站这儿不冷吗?”阎无意上前捏捏阎耀之的衣服,确定他穿的够厚,才说:“我和大哥晚上就回来了,不用担心。”
“怎么不担心?”阎耀之努了努嘴,瞥一眼前面的六个人,故意忿忿道:“你看他们一个个眼里都闪着恶毒,我还不是怕他们使什么狡诈诡计,来个调虎离山,你们一走,家里就剩下我和小妹,到时候他们攻上来怎么办?”
那六个人昨天打了小半天架,后来又被关在屋子里,初到一个陌生地方也没睡好,又这么早被喊起来,个个顶着黑眼圈,一副蔫蔫的要死要活的样子,哪里有什么半分的“恶毒”。
几人听到阎耀之这么说,立马提起了斗志,刚要张口,却被阎无意抬手封住声音,在前面面目狰狞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胡闹什么?我不在你给我老实点!再让我知道你去南林湖抓鱼,我就把你腿打断!还不赶紧滚回去!”阎彰然骂起阎耀之时丝毫不留情面。
阎耀之本来想送送大哥的,被这么一骂立马怂了,缩了缩脖子,朝阎无意比了个万事小心的手势,灰溜溜地滚回了屋子。
“你也是,由着他胡闹。”阎彰然对自己的二弟从来不发火,言语里还总是带着一股惋惜,他示意阎无意解开封禁,又对那六个人道:“靖山食人野兽众多,周边又布置着很多陷阱阵,各位千万不要乱走,否则出了意外也就只能是个意外了。”
那六个人还算知道好歹,他们也明白阎氏兄弟没想把他们怎么样,现在只是要送他们回宗里,就算心里有什么委屈,回宗里再说也不迟,是以这一路都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
时至巳时一刻终于到了海云宗,叫人上去通传一声,一行人在外面等了不到片刻,便有海云宗弟子出来接待。
那人自称白柏霜弟子,名叫白文,说宗主正在跟一位老友叙旧,所以派他过来带他们上去。
人界修仙世家众多,以清冥山为尊,其次便是海云宗,也是修仙的大宗了。海云宗服制修身,穿在身上显得干净利落,身姿挺拔,周身一股仙气,什么都不说只是站在那里,就感觉很有仙家风范了。
阎无意看了看前面带路的白文,又看了一眼身边这散漫的六个人,穿着打扮都差不多,可给人的感觉却是差了不止一点点,当下有些奇怪,却也没抓着这个问。
海云宗建在半山腰上,雪白的石阶从山下直通山上,一眼望不到头,阎无意不记得自己曾经来过海云宗,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石阶,不仅见过,好像还走过似的。
极目远眺,山下是一片花开过后的青翠欲滴,而山上则是五彩斑斓花香四溢。“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他一脚一个地迈着石阶,不经意地唤了声:“白文道长?”
白文闻声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回身行了个礼:“阵师叫我白文即可,您是要问咱们还有多久到吗?前面再上一百一十阶便是了,若是累了咱们就在这里歇一歇。”
“哦,不累不累。”阎无意摆摆手,道:“我看这地界地势平坦,雨水均衡,应该没有河流泛滥之灾,怎么海云宗要费这么大劲,把宗派建在山上啊?”
白文脚步稍顿,与阎无意平行,解释道:“海云宗子弟众多,若宗派建在山下,占地过大,难免要损毁些良田。以前海云宗后面还有一座矮些的山,几乎不长植被,上面都是这种白色的石料,所以就把这石料凿成方块背回来,这才建起了海云宗。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只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海云宗能成修仙大宗,就凭这背石料的毅力,和为民着想的气度,也该给你们一个尊号。”阎无意上下张望,不由得再次点点头:“你们海云宗果真气派,我们血天角那个寨子是没法相比了。”
白文笑笑,不失礼貌道:“阵师谬赞,修行之地多过于森严,倒不如血天角的其乐融融。不过说起气派,我们海云宗真的不算什么,不知阵师有没有去过清冥山,据说……”
“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