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来的时候,阿叔是和卖豆腐的王叔叔一家租住在一起,他就匀一间偏房,房间里摆一张床和一张桌。王叔叔夫妻一早就出门,他能一直睡到中午都没人吵,相处得倒也融洽。
后来收留了我们,那间房太小根本就腾不开身,等了一个月这片地方一有房子空出来,我们就搬了过来,就是现在住的两房,租金当然也贵了不只一倍。
这房子进大门是一溜过道,只有大门这么宽,水龙头就在过道这里,我们就顺势在过道里摆了一个煤气灶和一个碗柜,把过道当厨房用,人胖点都没办法进屋,更别提站在这里炒菜,不过还好我们三个都是瘦子。
过道尽头可以通向房顶,但是没有楼梯,阿叔就买了一个直木梯,要用的时候把它斜架着就可以爬上去,我们的衣服就晒在上面。
我刚开始的时候根本不敢爬,总觉得楼梯倾斜着会滑了塌了,又觉得自己会从楼梯缝隙中漏下来。好不容易上去了往下一看更可怕,又死都不肯下来,阿哥只好护在我身后让我一点一点退下来。哪晓得后来我健步如飞如履平地,手里端盆衣服,不用扶着楼梯都能上天台。
我装模作样故作深沉地和阿哥感慨:“人果然是要有点经历啊,否则你永远无法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把阿哥笑得要死。
过道右手边一个门,进去一间房当做客厅,摆了一张饭桌、一个书桌、一个书架和一张沙发,都是阿叔在旧货市场新淘回来的。
这间房左手边是另一间房,里面只放了一个衣柜和一张床,衣柜也是新添置的,这就是我们的家,和我们所有的家当。
那张沙发我一直喊它是宝贝,总觉得家里最值钱的就是它,因为它打下来铺上床单就是一张床。后来我和文子玩熟了,文子说它就像电视里的变形金刚。
本来我睡这里,阿哥和阿叔一起睡里间的大床上,可我晚上老做噩梦,时不时惊醒出一身冷汗,阿哥就在旁边打地铺陪着我,神奇的是我的手一直握着他的手就能安稳得一觉睡到天亮,渐渐地形成习惯,即使我不做噩梦了,阿哥也睡在沙发旁边的地上。
阿叔见阿哥反正也不和他睡大床,就把里间的大床让给我,他睡沙发床,凌晨回家的时候还不会吵到我们。
可到了里间床够大了,阿哥还是在床旁边打地铺。夏天还好,冬天我总觉得地上灌风,冷飕飕的,就喊他上来睡。
他总是笑笑地对我摆摆手,顺手帮我整整被子,拍拍我:“洄洄乖,闭上眼睛好好睡,阿哥一点都不冷,阿哥冷了会去床上睡,你别担心。”
我还想说可你从来没睡上来过,可眼皮渐渐撑不开,不知不觉就在阿哥的轻抚下闭上眼睛睡着了,阿哥的手真的好温暖,隔着被子都能感觉到。
到了冬天我的手脚总是冰凉,即使家里最暖和的被子都给我盖了,我还是睡不热。一到这个时候,阿哥就会责怪自己说肯定是那次落水留下的毛病。
我就摸摸阿哥打结的眉头说:“不是的,我以前就这样。”其实我也不记得我以前是不是这样,我甚至不记得去年冬天的我是怎样的,我只知道我看不得阿哥眉头皱着,看不得阿哥头低垂着,看不得阿哥眼睛耷拉着……我就是看不得阿哥难受。
我想抚平阿哥的眉头,阿哥眉眼舒展的时候是最好看的,阿哥的笑容灿烂无比。
阿哥这时就会坐在我的床边,喊我把脚伸出来,捂在他的肚子上,冰凉的脚贴着阿哥热乎乎的肚子,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立刻就往外抽。
可是阿哥按住我的脚,说洄洄没关系,阿哥有用不完的热量,洄洄手脚热了,阿哥就好开心。
我在阿哥的眼睛里看到了闪动的星星,阿哥的手捂着我的手,阿哥的肚子捂着我的脚,暖洋洋的。
阿哥是洄洄冬日里的暖阳,是我永远的太阳。
后来阿哥给我买了个热水袋,我再也不肯让他给我捂脚。
离开阿哥以后,每到寒冬手脚冰冷我就会回想起那一刻,仿佛脚又伸在阿哥的怀里,我的心也会慢慢回暖:“苏白月,要记住,你曾经也有那么那么幸福的时刻……你曾经也有人心疼,只是你把他弄丢了。”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我和阿哥的春联摊生意却很火爆。我们卖得便宜,阿哥年纪小字又写得好,围了好多人来看来买,我们赚了不少钱。
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多钱,兴奋得成日里在阿叔面前叽叽喳喳,阿叔也不嫌我烦,看着我宠溺地笑着。
等阿哥把钱给阿叔时,阿叔却怎么也不肯收,一个劲地推脱:“这是你们赚的第一笔钱,自己好好划算着花,给洄洄买些糖吃,给你自己也添件衣服。你们两个都能赚钱了,真是长大了!你瞧瞧洄洄那个得意劲,哈哈哈……”
于是,我有了人生的第一个储蓄罐,胖嘟嘟的一个小瓷猪,粉色的帽子粉色的裙子,憨态可掬。大票阿哥收着,零钱都留给了我,把“小猪”喂了个半饱,那段时间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抱着“小猪”看一看,和它说上一会儿话。
阿哥故作沮丧地说,感觉小瓷猪已经替代了他,他觉得非常失落。
我就扑到阿哥身上,双手圈着阿哥的脖子晃啊晃啊,酷不过三秒,阿哥的眼角眉梢就都噙着笑,露出整齐的大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