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旗高高挂起，随风摆动。

小小的酒肆落脚在一条小溪旁边，溪旁栽满了桃树，桃花飞舞，随水蜿蜒流向远方。

酒肆门口摆着几方桌椅，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人。

谢庭芳拉着步虚辞的手刚走至酒肆门口，热络的伙计便上前问她们是不是需要一坛醉仙酒。谢庭芳好奇，为何这酒名为醉仙？那伙计便在上酒之时跟她们云云一段陈年旧事。

原来许多年前，有一众仙人乘鹤御剑飞过这儿，却为美酒吸引，循酒味而来，于是纵酒高歌，弹琴舞剑，尽显风流。

是时正值暖春，桃花如雨，灼灼其华，而仙人酩酊憨醉的容颜，又比桃花艳丽三分。

稀世的美景，稀世的美人，稀世的琴音，稀世的剑舞，是以，酒不醉人人自醉，而这一醉，便是百余年的美谈佳话。

故而这坛酒，世人名为醉仙。

谢庭芳顾视左右，发觉在这儿饮酒的多是身着白衣的落拓书生，皆面带陀红，隐有醉态。

也是，醉仙醉仙，仙亦醉，人岂能不醉？

她拿起一个倒扣的酒杯，拿酒水洗了洗后又倒上一杯酒，递到步虚辞面前，道：“阿辞，这杯酒我敬你，谢你十万大山救命之恩。”

步虚辞接过酒杯，“前辈客气了。”说罢便一饮而尽。

谢庭芳笑了笑，又给她续上一杯酒，“这杯敬你，为我昔日不识明珠而致歉，望你原谅。”

步虚辞默默地接过酒杯喝完。

谢庭芳又故技重施，灌了面前人好几杯酒，步虚辞的面色未变，可眸中却隐隐多了几抹水色。

“阿辞真是好酒量。”谢庭芳歪着脑袋，看着她吃吃地笑，她自己大概也有些醉了，竟觉得眼前人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好看。

步虚辞抬起眼皮静静地看着谢庭芳，仍是惯常的冷峻模样，眸光沉沉，好似一口晦暗无波的古井，没有情绪也没有波澜。

谢庭芳抬起手，挡住她的眼睛，“阿辞，不要这样看着我。”她想了想，又放下手，仔细看着面前人，认真地说道：“阿辞，你要多笑笑，你笑起来才好看。”

头脑渐渐变得昏沉，她摇摇脑袋，面前女人的模样开始模糊。

她的眼前好似飞过了漫天的桃花，桃花深处，少女憨笑连连，眉目如新月弯弯。

“师姐、师姐……”少女声音软糯，里面包含着情意绵绵。

是阿宁吗？

“阿宁、阿宁？”

“师姐，你忘了我吗？”少女嘴角耷拉下来，却强忍着不哭，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关系，师姐幸福就好啦！”

步虚辞看着面前人瘫睡在桌上，而嘴边呓语，一声声唤着“阿宁阿宁”，于是目光也渐渐冷了下来。

“谢、庭、芳。”她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人的名字，抬手想抚上她的面颊，可指尖却突然停住，只能隔着空气描绘着她的轮廓。就算这人已经真真切切地躺在她的面前，她却依旧不敢触及。就好像多年前仰望着那片星辰，只要看着就已心满意足，而如若星子当真坠入凡尘来到她的身边，她却突然开始畏葸不前。

步虚辞看了看四周，喝酒的游子已伏案大醉，没有人看着这里，于是将头凑近，小声说道：“前辈，你醉了……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她盯着谢庭芳沉静的睡颜，嘴角微微翘起，“不说话，便是默认了吧。”

这人已醉的不省人事，哪里能知道她这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与接近。

“那……前辈，我扶您回去？”她轻轻扶住谢庭芳的肩，将她揽在自己怀中。她将下巴抵在少女的头顶，少女身上朦胧的幽香混合着酒香涌入她的鼻间，她眨眨眼，才努力让自己不至于落下泪来。

回桃园小筑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于御剑架云的仙家而言不过须臾一念间，对普通百姓来说却是好几个钟头的长途。

可步虚辞却没有御剑，没有架云，只一步一步抱着谢庭芳往回走去。

待回小筑时，日影西斜，她将怀中人小心放在榻上，只是怅惋，这段路实在太短。

她伏坐在榻上，侧着头，静静地望着那人酣睡的容颜。少女逆光的侧影尤其好看，明灭之间，多了几重庄严，更加神似她记忆里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