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乎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试。

那白虎旗下弟子轻狂的笑了，说道：“小孩子，你快下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小孩面无表情，从怀中抽出了她的武器。说是武器，其实不过是一截烧火棍而已。

哄堂大笑，那一身白衣的青年似是觉得有些以大欺小，便说：“等会我会手下留情的。”

小小的孩子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烧火棍，眼神坚定而锐利。

白虎弟子轻咳两声，道：“那开始了啊。”说着，随手使出了一招风刃。狂风骤起，朝台上女童涌去。而女童挥了挥手，一剑斩了过去。

顿时，风止，云消。

她出手极快，大部分人只见一道模糊的剑影，而高处的谢庭芳和玉京秋却看得很清楚——那只是一剑，普普通通的一剑，甚至说不上是一式剑招。偏偏这一剑斩在了风刃术最薄弱的一处，于是便破了这道法。

玉京秋在旁边说道：“这个孩子，是天生的剑修。”

谢庭芳颔首，她居然在这简简单单的一剑中看到了道。她的目光凝在那小小的身影之上，心想，原来这人小时候便如此不凡吗？

“小小年纪，居然已初窥剑道法门……假以时日，怕是她能超越我们，成为震古烁今的第一剑修。”玉京秋顿了顿，又道：“剑修学道，如明珠投暗、美玉蒙尘，谢师姐，不如将这个孩子让给我罢。”

这时，青年面色大囧，出手更为狠厉，一道道术法使出，台上狂沙漫天，雷声震震，只看得人眼花缭乱。

玉京秋难得地睁开了眼，在看到小女孩不闪不避，只是缓缓抬起手时，笑道：“这一场，胜负已定。”

瞬息之间，果然胜负已定。

汩汩血液在地上流淌，女孩的身上添了无数细碎的伤口，她到底是没学过什么法术的，生生以肉身去抗那些术法，也幸得那青年下手有分寸，不然此刻也不是轻伤这么简单。

可她还是赢了。

一剑，斩破万法。

女孩微微仰起下巴，往谢庭芳这边看了过来。云雾遮眼，她应是看不到的，可谢庭芳却觉得她正在注视着自己。那双眼睛澄澈到可怕，黑白分明，就好像太极鱼上的黑色与白色，没有一点其他的瑕疵。

这双眼睛，好似穿过茫茫云雾，穿过数载光阴，穿过世间万法，在看着她。

谢庭芳猛然想起，她原是和这孩子见过的。

那大概是宗门大典的几年前，有天君攸宁忽然生了兴致，缠着要她给流萤系一条剑穗。她便从衣袍上拆下几条红绸带，躲在树上织起了剑穗。

待剑穗系好后，红带还多了一条，她没有多想，将红带在树枝上打了个结，便乘云去找君攸宁。只是刚飞了一会，便发觉自己落下了一方法印，折回去找寻时，却在那树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娃娃。

那娃娃看上去不过四五岁，也不知是怎么爬上这么高的树。她将身子死死贴在树干上，一只手伸直努力去够那树枝上的绸带。

她抿着嘴，也不见怎样的害怕，只有在怎么都够不着时才露出了一丝的焦急之色。忽然，她咬咬唇，直接松开抓住树干的手，转而往绸带扑过去。最后绸带是抓住了，可人却悬在了半空，跟着树枝一晃一晃的，看上去好不危险。

娃娃面色沉凝，在荡了一会后，一个用力，便翻坐在树枝之上，而后将绸带在自己腰间系了个结，一点一点挪下了树。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谢庭芳很快便忘却了，可这时对上步虚辞的眼睛，却一下子想起了那个娃娃——她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和那娃娃看红绸带的眼神是一样的，一样的一往无前，一样的执着无悔。

“这孩子的剑道，与我也有八分相近，谢师姐，不如将她让给我罢。”玉京秋再次开口，看来是真心喜爱，可谢庭芳却踟蹰了。她心知这孩子是个天生的剑修，心知她不宜跟着自己修道，可一想到要将其拱手让人，不知怎么就有些犹豫。

这时玉京秋勾勾唇，忽而说道：“谢师姐不是对我师姐立过毒誓，要好好待我的吗？怎么连这么一点小小的请求都不允呢？”

谢庭芳心尖尖好似被谁一拧，忽地一阵抽痛，然后便醒了过来。

玉京秋没有师姐，就好像，入洗心池之前，她本该没有师妹。

她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眠，索性拖着云屐，走到槛外坐下，仰头望着漫天星辰。

据说从玄同宗至虚峰起，穿过九万九千级天阶，闯过七宫十二宿，便能见得那位传说中的至尊。那位至尊高坐云海之上，如天道神祇俯视世人，身边悬浮着芸芸众生的命牌，而一旦见到他，便能央求其实现一个愿望。

无数人攀上天阶，可下来之人，古往今来，只有一人——紫云宗老祖紫虚子。

可是谢庭芳却听说过另一种说法……她的眼角不知怎么有些湿润，心里也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般。她微微合了合眼，想得找个时间见一下玉京秋。

次日再睁眼时，身上多了一件鹤氅披风。

她抱着披风，将头埋在其中，狠狠一吸，果然闻到了一股冷梅清香。耳畔响起那熟悉的脚步声，她抬起头，微微笑道：“阿辞，我总是疑心，我们四象门的仙鹤都被你们两仪弟子偷偷猎去做披风了。”

步虚辞哑然，“前辈……”

“对了，阿辞，我有个事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