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鼓点般密集的痛意压迫着呼吸,缠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钝痛,洪水一样袭来。
记忆里黄沙漫天的场景涌到眼前,像极了霜锋一遍一遍将她踩在蹄下的那片沙漠,又像是另外一个地方——一个艳阳高照的地狱。
她在沙中长途跋涉,体力不支倒在地上,预想中会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的盖世英雄没有出现。
是啊,她的盖世英雄……早就走了。
目之能及处一个人缓慢爬行,那人全身都像水分干涸的枯木,皮肤柴黑。被风沙凌虐得破烂的衣服早就起不到遮蔽的作用,露出肩上不再完整的黑色图腾,小半皱缩在风干鸡皮一样数不清的褶纹中,大半随着腐烂的肩肉永远消失。
蓬乱的头发下是一张疯魔的脸,牙齿的朽烂使得他嘴部干瘪,所以也根本无法估摸他究竟什么年纪。
干燥的风混着砂砾猛烈吹来,瞬间在她脸上擦出好几道浅痕。
从生疼到麻木,不过也就这么简单。
风撩起那人如枯草蓬蒿一般的乱发,露出他脸侧两个血洞。
他没有耳朵。
诡异的画面就这样进行着,柳乐涵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旁边的怪物趴在沙中匍匐前进。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不用脚走路。
也许因为他累得走不了路,也许因为他只是单纯不想用脚走路。
这个地方没有正常人。
这个地方也不需要正常人。
“沙啦沙啦,沙啦沙啦……”怪物手脚并用制造出轻轻的响动,等他爬得近些,柳乐涵听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像在唱什么童谣。
“大漠离歌黄沙吹,吹去痕迹留下谁。清澜湖畔丽人语,疾啸龙吟前仇尽……”
那调子分外古怪,和这嘶哑如砂的声音极不相配。
这曲调又透着几分荒凉和凄切,像藏匿在阳光底下的唯一一缕阴魂。
柳乐涵听了那几句歌词,头痛欲裂,几度崩溃。
“不要再唱了……”她痛苦地低喊出声,将自己缩成一个球。
怪物目视前方,干瘪的嘴角噙着那抹似有似无的笑,路过她继续手脚并用往前爬去,那双剔透的眼睛如同一片明净的海。
仿佛他要爬去的地方不是地狱,而是世间最美好的桃花源。
“不要再唱了。”柳乐涵有气无力地伸展开来,呈“大”字形自暴自弃地平躺在沙中,承受着烈日的毒吻。
但那首歌谣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像起了头的收音机,渐渐地深入,渐渐地将听者带入凄绝之地,最后与记忆中那个童稚甜美的声音合到一起,无忧无虑地被哼唱出来。
“大漠离歌黄沙吹,吹去痕迹留下谁。
清澜湖畔丽人语,疾啸龙吟前仇尽。
凄凄切切青玉婉,霞晖留现照血痕。
月氏遗迹有髀骨,百里逐星追残魂。
玉笛长风东归路,丝绸古道遇故人。
佛光普渡救苦世,长壶溅血浊锈沉。
楼兰荒城说旧梦,玉门关外烟笼云。
世人皆惧断肠物,不见最毒在人心。
雁行天高荣光殁,日月无辉圣火焚。
龙城甲溃犹未雪,君山无桃竹酒醇。
风骨铮铮长虹贯,生死浮名楚歌闻。
仙人逍遥不救世,千山鹤唳入前尘。”
当整首歌词被全部唱完时,柳乐涵心中甚至有些畅快和愉悦,继而与那唱词者同时说出下一句话——“闻此歌谣者,留下你的命。若想要肉身,拿灵魂来换。”
画面一转,她对上一双既纯净又妖冶的眼。
再闭,再睁,一片黑暗。
昏昏沉沉中她错觉有谁将冰凉的手贴在她的额头上,沁入几分舒适的凉意。
床尾处悉悉索索传来诡异响动,柳乐涵借着月光只看见一个腰身微躬的人影,站在她的电脑前不知道在做什么。
花哥?
不,不是,花哥没有这么矮。
是人是鬼?
她果断地按亮了床头台灯,伴随着“啪”的一声轻响,一切藏匿于黑暗中的秘密都被暴露出来。
“……妈妈?”柳乐涵撑着身子半坐起来,用一种漠然的眼神看着母亲此刻扭曲的脸。
“乐涵……”柳妈妈迷茫地喊了她一声,继而看了看电脑屏幕,手足无措地放开鼠标后退几步,慌忙解释,“我不是故意要看你电脑的。乐涵,妈妈是为了你好!快高考了,你这两天不对劲,妈妈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还在玩那个害人的游戏!”
“为此不惜给我下安眠药吗?”柳乐涵静静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