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舟扬手指动了一下,几番犹豫,还是轻轻在范应肩上搭了一下,力度轻得像是错觉,“这里吵,换个安静些的地方你们聊聊。”
今天福利院里除了被大太阳晒着的院子,哪都有人,周姨把两人带到后勤办公室,办公室里没人,正好谈事。办公室里开了空调,挡风扇无声地上下摇着。室内安静,只有挂钟“咔咔”的齿轮声。
谢舟扬从范应向周姨询问当年的事时,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范应的反应,直到范应显得稳定了些,他才放心,“我出去转转,你们聊。”
谢舟扬起身,却感觉有一股力轻轻扯着他,他低头,果然是范应拉着他衣角。范应拉得很松,似乎只是轻轻挂着一角,如果他要离开,很轻易就能挣脱。
谢舟扬犹豫了片刻,还是坐下了。
谢舟扬现在有些头疼,范应的意思是希望他留下的,而这种希望是出自对他的充分的信任,还是小孩儿不敢自己一个人面对,谢舟扬还弄不明白,如果是后者,那还好说,但倘若是前者,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小八。”周姨看着范应,喊他一声,“老院长有一句话想跟你说,可惜没来得及,让我有机会转告你,你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完整的人,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你自己一定要爱自己。”
“我记得,那天很冷,下了点小雨——路很不好走,我去请医生来的时候还滑了一跤,刮破了棉袄,那天早上,我和梅姐一起出门去进菜,一大早,院里小孩都还没醒,一推门,外面暗乎乎的,我们打手电筒,我刚要出去,就看见门口边上有个包,梅姐去看那是什么,我就给梅姐打手电,梅姐靠近了,说是个包起来的被子,当时我就想,大冬天的谁会丢个被子在我们门口,包成一团了里面该不会有小孩吧,梅姐一打开,里面果然就是个小孩。”
“那时候你还皱皱巴巴的,眼睛还没睁开,红彤彤的小小一团,梅姐看了一眼,说是生下来没几天的。天太冷了,那时候你冻得都不会哭了,梅姐就抱着你进屋,我去最近的卫生所叫医生,那个医生是好人啊,她还给你喂过几个月的奶。”
“你说那天的情什么?情景,周围啊,那天天还是蒙蒙亮,又下小雨,看不清啊,外面没人,没别的人,也可能是我没看见,太暗了,看不清,那个小被子,就是很普通的小被子,大红花的,那时候人人家里都有,后来范先生他们不是一起带走了吗,也许他们收起来了吧。”
“小八,还有件事,那天过去没一个礼拜,梨花河那边听说有一对小夫妻跳河了,欠了高利贷还不上了。”
“也不一定就是,所以我们一直没告诉你,现在你长大了,要是想找找亲生爸妈,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也只能把我们知道的都跟你说——那对兴许就不是,你也别难过,不管怎么样,你长大了,也要有自己的日子过。”
周姨停下来,她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珠看着范应,范应垂着头,没有表情的脸看起来有些冷漠,他抿着嘴,薄薄的嘴唇被挤压得发白,周姨怜惜地看着面前这个瘦削的孩子,从小这个孩子就不合群,心思太重,又长得瘦瘦小小,以前在院里最容易被其他调皮的孩子捉弄,那时候孩子多,人手少,没工夫特别注意一个小孩的想法,谁知道一年一年过去,小八越长越孤僻了……幸好现在都过去了,小八也有了家。周姨哄小孩一样轻轻摸了摸范应后脑勺的发丝。
范应长长吐出一口气,“没事,谢谢周姨。”
周姨也想继续安慰,但十年的距离横在中间,她想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周姨看了看范应边上的谢舟扬,还好小八的朋友在。周姨站起来,拍了拍范应的背,“小八,都过去了啊——周姨还有点事,你和你朋友就在休息一下,放心,没人过来的。”
范应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他还想说话,喉头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谢舟扬注意着范应的每一个表情,他大致能猜到范应想说的,对周姨笑了笑,“周姨你先去忙吧,我们在这坐一会就行,不用担心。”
“好,好。”周姨连应几声,在关上门前,又回头看了范应一眼,“对了小八,梅姐还让我问问你,过生日还吃没吃面条了,她是元旦前一天去的,在长青,你要是有空,去看看她吧。”
落锁声响过后,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寂静里挂钟的声音格外清晰,谢舟扬安静地等着,直到有一声呜咽。
“老院长年纪大了,我们都叫她奶奶,以前在孤儿院,每年我生日,奶奶和周姨就偷偷给我煮一碗面,加青菜,加一个蛋,淋几滴香油,让我在奶奶房间吃完再回去,因为被别的小孩知道了,他们会不乐意,就会更加讨厌我,其实就算他们不知道,也很讨厌我,在他们眼里,我很奇怪,我总能看见他们看不到的东西,我知道,他们其实害怕我。”
范应慢慢说着,嗓音微不可察地颤抖着,他只说老院长,说以前的事,绝口不提那对跳河的夫妻。
谢舟扬看见他牛仔裤上被洇成深色的几块蓝,范应睫毛浓密,沾水后更加黑,睫毛根部一排连在一起看过来,看着像是小姑娘画的眼线。
谢舟扬心里深深叹气,这事他恐怕是要控制不住了……
谢舟扬伸手,揉了揉范应头顶,然后双手展开,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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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果然还是不会写感情戏……大谢哥的心理变化看着怎么就那么突兀呢……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