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归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她的梦里,鲜少会出现亡故之人,然而在她这次的梦里,首先是形容枯槁的一双手,然后是一个慈祥的老妪,最后是那万径人踪灭中的醒目红衣。
梦见的都是些往事了,江南水乡,年年岁岁月月初一十五,红梁桥上小脚荡,乌篷船里烛火摇。七岁那年阿归懒懒地靠在阿嬷地怀里,看着雒阳城上空的那轮皎月,利落地吐出葡萄核咯咯笑着。她说她喜欢水,水者,澈也净也柔也刚也灵也。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了外婆桥。桥上头,囡囡囡囡声声唤。
天黑黑,要点灯,乌篷船点纱灯。鱼跃门,一跃跃到红梁东。
阿归不明白,为何昨日还与同她下棋的阿嬷现在仍旧睡着。在娘亲的推搡下走上去,轻轻地戳了戳阿嬷的手背。
“阿嬷。”
我将耳朵附在阿嬷的唇边。那是极微弱的一声呢喃。
“杜鹃来了。”
朱墙黛瓦,身披花雨的燕子又归来,雨打红墙湿了芭蕉。杜鹃叫得春归去,吻边啼血苟犹存。下起了小雨,密密麻麻的雨水打在言归的脸上,她仰起小脸看着天空,雨水从屋檐上滑落,在树叶中跌宕,慢慢地就流过言归的眼角眉间,“阿嬷……下雨了……”
言归睁开眼睛时,首先入目的是坐在床边的温青楠。
言归八岁前是长在雒阳的,如今的太傅温府是新修缮的,在群玉巷温府老宅的邻家还有一座宣台王府。言归幼时长在雒阳,长在群玉巷,是被外祖母温府的老夫人带大的。
宣台王言氏,言太公延揽英雄,务悦民心,谏德皇帝“立高祖之业,救万民之命”,其治国安民、笼囊民心若萧张,运筹帷幄、制胜千里若郭孔。封王敕王,世袭罔替。今朝元开十年,旧东越逆贼谋反,钦令四世宣台王东赴辖领,迁王府,改敕号江南王。
温青楠的眼睛里明显有熬出来的血丝,对言归说:“太医来过了,说无大碍。姑父刚回去。”
言归点点头,温青楠犹豫几下还是问道:“做梦了么?”
见她不答,温青楠识趣地换了个话题,“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言归想起自己被那绿衣男子一记手刀打晕之时,只是依稀地感觉到有火光袭来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似乎晕倒前还模模糊糊听见那句晦明不清的“这样会给你省不少事”。想到这里言归更加是不明白那个绿衣男子究竟是敌是友了,只是摇摇头,对温青楠说:“只记得被人打晕,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是出了什么事么?”
温青楠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死了个人,根据身上背负的大刀可以判断是亡国东越的刀客,从前为东越王室效力,在那场推嬗乱世中不见了踪影,据传是带着东越王室的血脉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