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人此刻也都有些恍惚。
南臣总是来得极早,让人钻不得空当看见他的真容。
当真他长了这副尊容,谁人还会舍得将他放在后厨里熏油烟火气?
南臣是循了后门,经人介绍进来的,身份并不明络。
单纯看打扮,也只能估摸地猜测他是个落魄至此的少爷,一问三不知却天天跟在人后问东问西。
大伙们一瞧见对方如此好欺负,便不免出了一口愤世嫉俗的恶气,纷纷落井下石,寻机作难他。
这下子,这么一个精致的“小白脸”杵在眼前,全然没有先前的温厚傻劲,那双桃花眼,在如雕像般具象的脸庞上,竟再也寻不着半点平易近人的烟火气,反倒是那股子疏离冷淡的气质,饶得大家有点发憷。
“你跟成叔提吧,我先走了。”成南臣眼皮都不抬,小心地连人带匣一并抱起。
这会儿,该经理愣住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人是朋友介绍进来的,那朋友三教九流地不好招惹得罪,他这才勉强应承下来,他着实不好猜测这年轻人的来路,只觉得也不过如此,大抵家道中落才会流落至此。
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人还能跟成家扯上干系,这可是他极极顶头的上司,就算他有百半个胆子,也绝不会冒着丢工作的风险,如此为难他。
外人敬称一声叔的成岸今年也不过39岁。
座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成家,如今家主病重在床,这家业可就捏在近旁最受信任的管家手中,谁人敢得罪如日中天的成岸?
他可是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捏着一把汗,霎时变脸般唯唯诺诺起来,跟在成南臣后头一个劲地吩咐下去,车人一备齐全,探照灯一打,直接沿着步行街一路上了平林大道,往西城区一带最好的医院去了。
趁乱这会空当,储物室里,有个慌慌张张的身影正偷摸调换着那袋红肖木,闪身过了人眼,一路出了巷口,寻着一处垃圾堆,往里头倾销罪证。
他从暗处走出来时,下意识压实了鸭舌帽,只是那个硕大招眼的鼻子没能遮掩进去。
他鬼鬼祟祟地绕着监控区,朝着深巷走去。
不一会,他便从便利店后头拐了出来。
可是,灯火通明的大街一通打光,那人的鼻子戏法般变得尖削起来,一个标准的鹰钩鼻,头上的鸭舌帽不翼而飞,就连身上的那件夹克也一并留在了身后的暗巷中。
*
平林是在车上睡死过去的,浑身上下全部的感官都聚集到了脑下,只觉得那垫物温软异常,她就不住地往下坠去,不愿清醒过来。
朦朦胧胧地,她看见了一只黑色的猫,那只黑色的猫,总是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引着自己往那深巷子里钻,拐来拐去,就是不消失,它总是明目张胆地出现,吸引着她的注意力,真像一只不怀好意的小老虎,带着她去见大老虎。
明明知道下场,却又忍不住沉浸在“终于有熟悉的幽灵来找她玩了”的喜悦中。
匣子还在怀里,被她抱得死死的,她有种错觉,只要她拴紧了,她就会一直留在她身边。
她可真是头一次被热气萦绕,并且顺利地被蒸清醒了神智。
屋里的气温如暖阳般和煦暖人。
平林一个劲地说服自己该多睡些,不料那浑身的热汗桑拿般灼着眼皮,她终于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一个鲤鱼打挺生生平地蹦起。
这一蹦可耗费了平林大病初愈后的全部气力,一个泄气便脱力往后倒去,气息不稳地瘫倒回床上。
她似乎余光,看见了鬼,一只女鬼,正婀娜地靠在一把藤椅上,幽幽地看着她。未了,她便直愣愣地跟天花板上的幽灵打了个清晰的照面。
“卧槽……!!!”
平林瞬时忍不住惊呼了出来。
那人,不对!
那缕魂魄!
难不成是那个救了她们的男人?
这瞎话应验得未免快了些?
平林浑身汗毛倒立,头皮也跟着发麻起来。
*
“——这起车祸截止至目前,致2人死亡,5人受伤,起因尚未查明,警方已经介入调查——”
巨大的荧屏前,穿着一身挺括黑西服的男人正靠在沙发上,悠闲地转着台,直到这起新闻,深邃冷漠的眸子,这才略微停留了下,转瞬便又调了台。
这时,他身旁的一个金发男人出了声,这声娇媚得很,与其温润的外貌搭不上丝毫边线,“他就该死。”
应声风起,一股凉风鼓起了窗帘,生生将这厚重的锦缎帘子往旁边掀了过去。
金发男人一顿,恢复原先的文质彬彬,坐直了身子,问道,“你怎么又开窗了?”
“闷得慌。”男人道。
“出去走走?”对方柔声问道。
“不了,你回去吧,接下来我们还是尽少联系。”声音莫然如同冷气凛凛,嗅不着半分人情味。
“嗯……那我回去了!也是,免得痛失爱子的萧太太又把注意打我身上来。哥,我走了!”
金发男人欠了欠身,随手抓起沙发上的一条深灰色格子围巾,围在白皙秀颀的脖子上,起身离开了。
景衡湛也随之起身,动作轻盈矫健,悄悄地往里间卧室靠近。
里头医疗设备管具繁复,盘绕在那副枯捱多年的孱弱身子骨上。
他无声地看着她,好一会才说道,“别怪爸。”
忽然,他快速走近了些,敏锐的目光扫在那只滑出被子的枯手上,定了定,脑子里一闪而过那个金色的后脑勺,随即失望地屏住呼吸,难受地绷紧嘴角。
门被轻轻阖起,里头光影渐淡,原本应当热络起来的房间此刻没有一丝幽气,反到爽朗多了。
这会儿,这些幽儿,一并聚集在三层楼下的加护病房里,围着平林打转,安静地等着这个有血有肉的新朋友做出半人不鬼的反应。
果真收到了尖叫,这分明取悦了他们,这才满足地消停下来。</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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