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头痛欲裂,整个人根本无处着力,他扶着椅子摇摇晃晃地起身道:\"既然你也明白这个道理,那我也直说了。志端的病一再恶化,罪魁祸首还是咱们那个不争气的女儿,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志端现在还好好地做他的副都统,这一病,差事多半丢了,就算上头体恤,顶多给他个挂名虚职,说得难听点,志端这辈子的前程、幸福,全毁在了文馨手里。\"
\"我也明白,心里也觉得对不住那孩子。可栾太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们……\"
\"我们无计可施!就让文馨自己做主!\"奕十分决绝,\"这个烂摊子,既然由她而起,必得由她而终!\"
奕说罢,径直出屋,暖风微醺的天气,背脊上却有阵阵寒意逼迫着他,每走一步,都像是离崩溃的边缘更近了。
翌日,恭王夫妇特地挑了崇惠随丽皇贵太妃去替文馨祈福的日子,进宫侍疾。恭王福晋只留了如意,乌兰在内室,当着文馨的面一五一十地把栾太的话明白无误地转述给了文馨。原本心如死灰的文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突然间恢复了眼中的光彩,就着如意的手强自坐了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还十分平整的小腹,激动地问:\"额娘,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我,我果然有了他的骨肉?\"
在屏风外守候的奕听文馨的语气中竟然连一丝一毫的愧悔都不曾有,一急之下疾步入内,举起手掌对着文馨就想打下去,迎视他的,却是一双勇敢无畏,重燃希望的双眸,奕分明看到,那是一种对未来的希冀和视死如归的决绝。
文馨梗着脖子,仰着脸道:\"女儿不孝,做出有辱王府,有辱祖宗的事,阿玛打死我吧。\"
\"你,哎!\"奕懊恼地一拳打在桌上,震得一套康熙五彩盖碗差点掉落在地。奕抬头,对着如意和乌兰怒目而视,肆意发泄自己的怒火,\"你们两个,是怎么伺候你们主子的?那人能有通天的本领混进宫里,必然少不了你们的帮衬,这就发配到慎刑司去,活活打死!\"
乌兰和如意双双跪了下来,一句不敢辩驳。文馨目光清冷,透着一股决绝的凛然:\"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犯了错,凭什么他们来承担?\"
\"料定你有这句话。\"奕从袖中翻出一个白瓷药瓶,扔在桌上。
恭王福晋纳闷道:\"这是什么?\"
奕一字一句:\"红花。\"
恭王福晋慌了:\"王爷!\"
奕:\"不要叫我,她愿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看她如何担当。\"
文馨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走到奕面前,拿起那只瓶子,缓缓道:\"何须如此麻烦?一剂□□,便可了结。\"
恭王福晋哭了出来:\"文馨,你疯了吗?你说什么傻话呀?我和你阿玛商量了一夜,就是要救你逃脱苦海,你怎么忍心弃双亲于不顾?\"
恭王福晋涕泪交流,文馨却出奇地平静,她双手合十,看向上天:\"苍天有眼,同善终究没有白死,我身上留有他的骨血,无论男女,终不负我与他今世之约。阿玛要这孩子的命,不如直接取我的性命。我求……我求阿玛怜见,我会独自一人抚养他长大成人,不然,我有何面目见同善于地下?他日黄泉相会,同善若是问起,女儿又该如何回答?\"
文馨见奕神色动容,便很见机地跪倒在他面前:\"求阿玛,给女儿一条活路,给这孩子一条活路,于天地间容一爱新觉罗家的不肖子孙吧。\"
这话立刻提醒了恭王福晋,她转念一想,提议说:\"我有个主意,不如把这孩子给了载澄,对外就说是载澄与外室所生,王爷不愿认他,姓觉罗禅就好。\"觉罗禅是不入宗室,不上玉牒的爱新觉罗后裔所用的姓氏,因同善本就是肃顺养子,他的骨血若姓觉罗禅,移花接木到载澄名下,倒也不失为一个良策。但是,文馨马上回绝了:\"不,我要亲自抚养,这是我和他的孩子,这苦命的孩子不能叫同善一声阿玛,莫非连叫我一声额娘都不能够吗?\"
奕忧急气愤,指着文馨的鼻子呵斥:\"简直冥顽不灵!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我不管了,这件事,和你的未来额驸商量去吧!\"
文馨愣住了:\"志端……志端知道?\"
恭王福晋默默点头,发自肺腑地说道:\"他愿意,你带着这孩子过门,他承诺,帮着你一起瞒天过海,护你和这孩子一世周全。\"
文馨伤心地伏倒在地,喃喃念着:\"表哥……表哥这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