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一想到那日安德海所说的恭王对于自己并非正室的讥讽，就忍不住贝牙暗咬，气不打一处来。加之周遭的人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提醒自己恭王的民心所向，心中便打定了有朝一日要恭王知道她厉害的主意。然而，诚如慈安太后所言，恭王毕竟是当初在外张内弛的局面中替他们孤儿寡妇杀出一条血路的有功之臣，倘若用文馨与同善的私情挟制恭王，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但想到文馨对自己发自内心的敬重爱戴，自己又确实多年来对她视如己出，这一份深宫之中难得的母女情也必然会随着她的痛下杀手而土崩瓦解。文祥为首的军机重臣以及惇王为首的八旗诸王也必然会给自己扣上过河拆桥的罪名，拼着一死到底的决心捍卫恭王，这一结果显然是资历尚浅的自己所承受不起的。暗自沉吟间，屏风后传来朝褂牵扯的响动，志端刚要回头，慈禧连忙催促：\"先跪安吧。\"

\"那么太后……\"

\"你放心，我一向偏疼大格格，就是不为肃顺的儿子，也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不能由着她往火坑里跳。他们的船定的是哪天？\"

\"本月十六。\"

\"哼，水路？看来不是去日本，八成也是转道香港，再去欧洲。\"

\"太后明鉴，奴才也是如此揣测。\"

\"行了，你回去，依旧忙你的婚事，做得不露声色，其余的，我会让荣禄跟你接应。\"

见志端犹疑不定还不肯走的样子，慈禧有些着急：\"怎么了？\"

\"奴才……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算文馨肯回头，奴才也不想这件事……\"

\"放心，她已过继文宗一脉，决不能让堂堂固伦公主颜面扫地。所以，我才会交给我的亲信去办，谁要敢胡乱说出去半个字，我决不饶他！\"

志端直挺挺地给慈禧叩了三个头：\"圣母皇太后对奴才的大恩大德，奴才铭感五内，当做犬马，以图报答！\"

慈禧嘉许地点点头：\"我知道你的忠心，快去吧。\"

志端踌躇满志地转身离开，慈禧这才捂着胸口松了口气：\"出来吧。\"

荣禄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关切地问道：\"太后不会迁怒于恭王吧？\"

\"怎么？人家提携了你几天，就帮着他说话了？\"

\"恭王老成谋国，乃中外物望所系……\"

慈禧厉声打断：\"够了！不用时时刻刻提醒我，就是知道朝政洋务离不了他，我才忍气吞声到今天！\"

荣禄讶然：\"太后……这是怎么了？\"

慈禧摆摆手：\"你不知道，我让小安子出宫去，把一枚祖母绿的戒指改一改式样，镶上俄罗斯国送的那颗红宝石，结果……六爷居然含沙射影说不是大清门里进去的，根本不配戴红。\"

荣禄一愣，想了想说：\"这不像恭王的为人，会不会是小安子从中作梗？\"

\"这样的事又不是一件两件，他对东边的态度一向和对我不同。在他心里，真正的皇嫂大概只有东边一位吧。听说丽皇贵太妃那里，还时常得到恭王府的接济。\"

荣禄深知她长久以来的两块心病，一是对东边，二是对丽妃。便扯开了话题道：\"那么大格格，太后打算如何处置？\"

慈禧露出感伤的神情，口气也有些不忍：\"大妞为什么偏偏要走这条路？\"

荣禄淡淡道：\"情之所钟，身不由己，奴才……能够感同身受。\"

慈禧含情脉脉地转首望着他：\"是吗？那说说你的主意，看合不合我的心意。\"

荣禄对恭王父女一向有好感，又感于恭王的知遇之恩，自然在情感上偏向于二人：\"那我便大胆说了。格格情有可原，同善……罪无可赦！\"

一句话说到了慈禧的心坎里，与荣禄这一路走来，到底知情知趣。于是，深宫暗帷之内，两人又有了一番决定同善一生命运的彻夜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