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志轩的大门口,文馨与志端并肩站立,志端关切地说道:\"这里风大,你快回去吧。\"
文馨点点头,却又突然抬头:\"表哥……表哥对文馨的这份情意,我怕是……至死难报。无论何时何地,文馨都不会忘记表哥。\"
志端依依不舍地望着她,片刻,冒出一句半嗔半痴的话:\"傻瓜。\"
泪眼迷离中,志端颀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甬道的尽头。文馨仰面朝天,余辉洒落在朱墙碧瓦之上,泛起碎金般的光芒,夺目而刺眼。如意和乌兰这才出来替文馨披上披风。
文馨哽咽:\"为什么指给我的偏偏是表哥?偏偏是这样一个谦谦君子?如果是一个粗野莽夫,一个蒙古亲王,我会走得毫无遗憾,毫无留恋。老天,你是要我今生今世都活在辜负表哥的阴影里吗?\"
如意叹气道:\"只怪这志端少爷,心也太实了些。但凡能和我们家那位澄贝勒匀一匀,主子也不会那么难受了。\"
乌兰道:\"大格格莫要伤悲,他们二人之间,你必是要有负于一人,现在这样,总好过让志端少爷一辈子守着一个不爱她的女人。\"
文馨忍痛收拾涕泪,默默点头:\"我会日夜祷告,祈求表哥能找到真正属于她的幸福。\"
公主府建成之后,志端对所用陈设、器皿等巨细靡遗,一一过目,因操劳过度,也终于引发了喘疾。而他急于应付婚礼事务,便拒绝请旨太医院派人前来,景寿虽觉不妥,但也担心一来二去,惊动两宫。原本一桩欢天喜地的婚事反倒因太医的频繁出入而蒙上志端病弱的阴霾,加之各府命妇间因嫉妒尚主的荣耀,多少添油加醋地将志端自小的喘疾描绘成肺痨的也大有其人,万一以讹传讹,入了恭王夫妇的耳朵,那便得不偿失了。他索性由得志端沿用前方,派志端从小的哈哈珠子巴图前去抓药。
志端的卧房里,咳嗽声渐渐弱了下去,一直揪心的景寿夫妇才稍觉心安。巴图伺候着志端喝下了药,才敢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志端蹙眉问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有件怪事,奴才怕扰了少爷的休养,不敢贸然禀报。\"
\"我没什么大碍,你说吧。\"
巴图放下药碗,凑近志端道:\"少爷还记得大格格身边那个从英军手里救下的小丫头吗?\"
\"乌兰?她怎么了?\"
\"记得去年奴才跟着少爷去热河,临走见过她一面,爷又把手炉送给了她,所以奴才印象特别深。前几天我去抓药,好巧不巧地又遇到了她。\"
\"她去那儿做什么?莫不是文馨的伤势……\"志端立即打消了念头 ,却更加费解,\"不对,文馨现下住在宫里,两宫又如此偏疼她,照例有什么只管传太医就是……怎么会……\"
\"所以奴才才觉得奇怪。该不是大格格得了什么隐病,不好叫宫里知道?\"
志端眼神一凛,巴图吓了一跳:\"奴才胡乱猜的,爷千万别生气。\"
\"糊涂东西,荣寿公主也是你可以胡乱揣测的!文馨是我的未婚妻,她有什么,我能不知道!\"
\"是,奴才多嘴了。大概,对了……大概就是那个乌兰有什么病,不想在宫里治吧。爷早些安置,奴才告退。\"巴图端起药碗,准备出去。
志端突然对着巴图喊道:\"等等!\"
\"少爷,您有吩咐?\"
志端低声嘱咐:\"明天,你走一趟药铺,打听下乌兰配的是什么药。\"
巴图肃然:\"喳!\"
志端心神不定地徘徊在寝室内,等待巴图带来的消息,他反复思索着文馨那日在乐志轩的神态话语,越想越不对劲。巴图一跨进门槛,他立即上前抓住他问:\"打听到了吗?\"
巴图点点头:\"恩,起先那掌柜的还不肯说,后来奴才照少爷说的,许了他二百两银子的好处,他才写了这几味药给奴才,爷,您看。\"
志端连忙拿起药方,念了起来:\"白豆蔻、肉桂、砂仁、牛黄、薄荷脑、冰片、甘草、丁香?\"
\"少爷,这都些是治什么的,好像听起来寻常得很,哪家府上没有这些,深宫内院更是数不胜数,何必非去药铺抓?\"
所谓久病成良医,志端自小体弱,便研习了许多医书,小痛小病,靠着自修的歧黄之术便也能药到病除。他抚摸着大拇指上的玉石扳指,想了想:\"这些都是清热祛暑,避秽止呕的良药,确实不是什么大病,看来文馨的身子,我倒是可以放心。\"
\"恩,不过掌柜的说,乌兰抓的量特别多,他还说姑娘你抓药最好是七日一抓,见效再用,乌兰不肯多言语,说水路颠簸,必须得配足俩月。\"
\"水路颠簸?\"志端骤然变色,\"这是乌兰亲口说的?\"
\"是,那人收了奴才的银子,必不敢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