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志轩的正殿中央摆着一个紫金镂空大香炉，因文馨不喜用香，偌大的香炉也只是一个摆设，志端的目光一落在香炉上，便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叹。未婚妻子曾经拥有过那样一场刻骨铭心的生死爱恋，额驸难道也会如此刻乐志轩中的紫金香炉一般，是公主府的门面，是虚有其表的摆设？自顾沉吟之际，文馨在如意和乌兰的搀扶下缓步而出，这是指婚之后的第一次目光交接，而这一瞬的凝视，志端没来由地感到陌生。文馨穿着一件淡淡的素色海棠云纹旗袍，只用一方青玉扁方挽了头发，峨眉淡扫，粉黛薄施，因大病初愈，越发显出清丽婉约的病西施之态。与未婚夫婿相见却丝毫不见精心装饰的痕迹，志端的心里一阵阵地发涩。而文馨像是在刻意逃避志端的目光，只冲他微微颔首，便低头走到了座位上。

志端倒吸一口凉气，挺了挺胸膛，而后毕恭毕敬地对文馨施礼：\"志端见过荣寿公主，公主吉祥。\"

文馨一愣，含了一缕略带凄楚的笑容：\"表哥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还是很不习惯公主这个称呼。私底下，还是愿意大家叫我大格格，而且你我又是中表至亲。\"

志端眼神一凛，旋即饶有深意地对她笑了笑：\"只是……中表至亲？\"

如意会意，立即接话：\"哦……当然咯，如今是亲上加亲，表少爷成了额驸，关起门来，哪有夫婿给妻子下跪的道理。\"

志端毫不客气地批评：\"此言差矣。你们主子一天不曾过门，我便只能大礼参拜，祖宗规矩，岂是可以随意更改的？\"

如意脸上臊得慌，心下觉得委屈，看见文馨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便只有规规矩矩欠身道：\"表少爷教训的是，奴才一时失言，下次再不敢了。\"

志端也有点懊悔自己这无名火发得实在尴尬，正欲说什么，一阵莺声呖转从织金门帘后传来：\"谁啊，在这吵吵闹闹的。\"

志端转身，看见玉乔打帘，便知来人是崇惠，急忙躬身行礼：\"志端见过大公主，大公主吉祥。\"

崇惠掩口笑道：\"噢呦呦，原来是额驸啊。\"

\"还未……正式迎娶荣寿公主过门，志端不敢当此称呼。\"

\"行啦，别跟我酸不溜丢穷拽文啦，表哥你真一点没变，还是个读死书的酸秀才。自从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志端表哥还是初次踏足我乐志轩，看来，终究是我沾了文馨的光。\"

文馨嗔道：\"崇惠！\"

志端忙解释：\"大公主言重了，志端也想进宫向丽主儿及大公主请安，只因荣寿公主突然遇刺，志端日夜悬心，这才耽误了许多时日。还望大公主海涵。\"

崇惠别有深意地睨了他一眼：\"哦，是吗？\"

志端语气真挚而恳切：\"是，文馨如若不治，志端必不独活。\"

片刻的沉默中，所有人都凝气摒神，等待文馨的反应。一直默不作声的文馨也忍不住抬头凝视着志端，刹那间千头万绪奔赴心头，却只在眼角凝滞成一朵晶莹的霜花，欲语还休。

崇惠怔了怔，对着众人吩咐：\"都别这么没眼力劲了，没看见额驸有体己话要说吗？全都下去。\"

文馨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崇惠，崇惠上前按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他……是个情深意重的男人，人家不过是在大婚前想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何不成全了他？\"

文馨会意地点点头，众人忙簇拥着崇惠离开，志端在后施礼：\"多谢大公主。\"

志端缓缓转身，文馨也站了起来，由衷说道：\"表哥，我的病，让你跟着担心了。\"

\"文馨……\"志端一时动情，上去一把拉住了文馨的手，文馨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花盆底便失去了重心，志端顺势一把扶住，\"怎么了？我们已经快是夫妻了，这会奴才们都下去了，你还要这样排斥我？\"

文馨有点慌神，硬生生推开了他：\"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对不起，表哥。\"

\"你这是什么话？能娶到你，是我富察志端一生的福气，怎么会是对不起我呢？\"

文馨低头按捺自己纷乱如麻的情绪：\"表哥说反了，表哥人品贵重，谦谦君子，谁能嫁给表哥，才是这个人一辈子的福气。\"

\"那个人，不就近在眼前吗？\"

\"我……我……\"

志端双手突然按住她的肩膀，两眼直直地盯着她，不容她有一丝一毫的回避：\"我们马上就要结为夫妻了。文馨，我打心眼里希望，对你我而言，这不仅仅是奉旨完婚，而是一桩情投意合的金玉良缘。我，从十二岁那年就开始喜欢你了，这份情，这颗心，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那么你呢？\"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