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中秋的北京,不冷不热,文馨一身素雅的旗装,极目远眺,九重宫阙,重重叠叠,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不知为何,她想起了这首诗。暗自沉吟之际,一只手从后面遮住她的双眸,文馨不惊不喜,交往多日,她早已熟悉了他身上那种特殊的体香,沁人心脾,销魂荡骨。她轻轻问道:\"你涂了什么,洋鬼子的香水?\"
同善顺势把她揽入怀中:\"你不喜欢吗?\"
\"男人喷香水,闻着不庄重。\"文馨轻轻的一句话听来却总是那么有力量。
同善立即掏出那方手帕解释道:\"我是喷了,不过不是在自己身上,前些天跟我的小厮不长眼,竟把你送的帕子混在一堆脏衣服里一起洗了,我气急了,挑出来自己反复洗了三四遍,可又觉得没了原来的气味,我找了好几种香水,才觉得这个和原来的最像,便洒了些在上面。可现在闻闻,又不是那么回事了。\"
同善嗅味道的样子特别滑稽,逗得文馨忍不住发笑:\"傻子,我帕子上没洒
任何香料,你说的香味,怕是我……我……\"
文馨突然止住,同善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怪不得那么好闻,是你的体香?\"
文馨羞红了脸,一把夺过帕子:\"这个没收。\"
\"那怎么行?\"
文馨:\"大男人整天带个帕子,不怕臊!\"
\"定情信物,怕什么臊?\"
\"想要信物,我给你就是了,一直带个帕子在身边,眼色又嫩,多惹人注意。\"
同善想想觉得有理:\"那你还有什么呢?不是随身的我不要。\"
文馨正在踌躇,一眼偏见远远守在树下的如意和乌兰,便脱口而出:\"丫头呀,我有丫头,两个可都是随身的。\"
\"是吗?看你一片盛情难却,不如我都收了吧?\"
文馨举手要打:\"你讨厌!\"
同善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挑眉低语:\"别随便动手,打是情,骂是爱。你现在这就叫打情骂俏!\"
文馨一扭头,撅着小嘴:\"什么浑话,随便乱说!\"
同善看她动怒的样子特别有趣,便凑到她耳畔道:\"别生气嘛,我是觉得我们不分彼此,才说起话来百无禁忌!罢了罢了,我认错,能把帕子还我吗?\"
文馨想了一会,突然从腰间摸出了一块金光闪闪的珐琅怀表出来。表身通体镀金,表壳周围镶嵌了一圈圆润通透,洁白无瑕的一品珍珠,表盖上那对白天鹅则交颈缠绵,栩栩如生。
同善眼前一亮:\"咦,你一个女儿家,怎么随身带着这玩意?\"
\"看时辰方便哪。\"文馨手指轻轻一按,怀表自动开了,表盘的中心镶嵌着一颗精致华丽的大钻石,日头底下一照,更觉光彩夺目,璀璨无比。旗下宗室多爱佩戴西洋怀表,同善虽然也见过不少西洋的奇巧珍玩,但如此精巧的珐琅工艺,还是平生初见。
同善打量了好久笑道:\"我就说内务府是肥缺嘛,你还不认!\"
文馨没有说话,因为宁可默认,也不想越描越黑,既然他已经完全相信自己的父亲是内务府的官员,就暂时让他这么以为吧。
同善把表盖好,还给文馨:\"这么难得的好东西,你自己留着。我不要。\"
\"不是你说要个信物什么……\"
\"有意义的东西就行,不需要如此贵重,这样,我反倒像是讹你的骗子。\"
文馨把表塞进他的手心:\"对我来说,就算价值连城,不过是块随身的怀表,可到了你的手里,却是我对你的一份情,因为它还有另一个意思。\"文馨顿了顿,凝重地望着同善说道,\"分秒必争。\"
同善小心翼翼地将怀表捧在手心,秒针滴答作响,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用手轻轻拂过文馨的眉角眼梢,她如星的眼眸,她如黛的峨眉,还有她如樱的红唇,无一不撩动着此刻情生意动的同善。同善紧紧拥着她,用力在她的额间落下一个深深的吻……
符珍从俗称\"粘竿处\"的\"上虞备用处\"走了出来,看见志端一个人站在湖边,负手而立,一脸意兴阑珊。符珍故意蹑手蹑脚地绕到他身后,本想吓他一跳,不料志端听见脚步声便转过脸来,符珍扫兴地说道:\"本想吓唬吓唬你,看你大吃一惊才好玩,你这样多没趣啊!\"
志端被逗笑了:\"我真的很佩服你,符珍,你什么时候都能笑得出来。\"
\"哎,我这个世袭雄勇公至今还是个散佚大臣,原本就是个闲散无用的差事,当着这样的差事,领着朝廷的俸禄,在\'粘杆处\'里无所事事,难道还整天让人看我一副苦瓜脸不成?\"符珍又问,\"对了,你进宫来做什么?\"
\"皇后主子的千秋就在十二,我阿玛负责千秋庆典,让我来内务府查看礼单。\"
符珍叹气道:\"哎,你听说了吗?英吉利要求进京换约,桂良几番斡旋要求改在上海,可都没谈下来,只怕年内会不太平。\"
志端点点头:\"听我阿玛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