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馨倦懒地躺在床头,望着窗外花枝横斜,风吹影动。她这样不思茶饭已有多日,如意一边整理首饰盒,一边担心地看看她,又对着乌兰努努嘴。乌兰会意,拿着手里的绷子给她看:\"如意姐姐给了奴才几匹江宁织造的霞影纱,奴才想着主子喜欢素净,干脆在这上面只绣松,竹,梅岁寒三友做成帐帘可好?\"
如意也凑过来,拿起绷子说道:\"这乌兰在针线上可是了得,格格快看,这朵梅花真是呼之欲出呢!\"
文馨拿起一看了眼:\"梅花高洁,潇湘清幽,松柏苍劲,难为你如此上心。只是梅花孤绝冷傲,终究守着一世寒霜才换一缕暗香,难免凄凉。世人只知称颂梅花,而其内心凄苦哀冷又有谁知?\"
乌兰听出意思不对,忙道:\"那还是换五福捧寿?\"
如意:\"奴才听大格格念过一句,什么……唯有牡丹真国色,对不?还是秀花开富贵吧?虽然落俗,到底喜庆。\"
文馨摇摇头,对乌兰说道:\"你想得很好,就绣这岁寒三友,夏天用时也觉得清凉。\"
乌兰看了眼如意,点头道:\"是。\"
此时,小太监庆喜忽然在帘外喊道:\"奴才庆喜求见。\"
\"进来。\"
庆喜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跪下说道:\"格格大喜,皇上下旨,让王爷重回军机,奴才向格格道喜了。\"
文馨哦了一声,这道圣旨冲淡了连日心中的阴霾,却没有过多的兴奋。她低声沉吟:\"还真是一件大喜事。\"
恭王府一时门庭若市,道贺求见者络绎不绝。奕一律谢客,只在鉴园自家小酌。
恭王福晋举杯道:\"王爷,我敬您。要说的话,您全明白,我不多说。只愿王爷从此一路顺遂,为大清、为我们一家珍重!\"
奕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目光落在了文馨身上。她闷闷不乐地拿着筷子,只夹了一片嫩藕咬了半口。奕以为她还在跟自己怄气,于是说道:\"大妞!\"
文馨没有反应,奕又叫了一句:\"大妞。\"
恭亲福晋推了女儿一下:\"傻丫头,阿玛喊你呢。\"
文馨回过神来:\"阿玛,什么事?\"
\"看你这样子,好像心事重重的。\"
\"没……没有。\"
\"你知道消息了吧?关于那个叫同善的。\"
文馨点点头:\"恩。\"
恭王福晋十分讶异:\"你们父女,又在打什么哑谜?\"
\"前些日子,还为着我对东交民巷那件案子袖手旁观与我赌气,哎,碍着储秀宫的面子,我也是左右为难啊。\"
恭王福晋大惑不解的看着女儿:\"东交民巷的事要你阿玛搀和什么?\"
文馨摇了摇头:\"都过去了,已经没事了。\"
奕兴致颇高地喝掉了半瓶白兰地,文馨已经好久没有看见父亲如此豪饮,联想到三年来父亲疏离政务的无奈苦楚以及当初被罢军机的愤慨郁结,文馨心中不胜悲凉。军机处,为天下大政所出之地,而文祥宝鋆之盼恭王,犹如大旱之盼云霓。当此政局纷乱之际,自己,又怎能成为父亲的绊脚石?文馨转念及此,决定把所有的愁苦无助埋进心底。
军机处正厅里\"一堂和气\"的匾额高悬于顶,底下以恭王为首的文祥,宝鋆,等人与\"肃党\"却不甚祥和。甚至是曹毓英这样的军机章京对于同善被拘这件事都是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来看待,这让肃顺颇为恼怒,连喝个茶都仿佛能看见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巴不得同善能把娄子再捅大一点。
一下了朝,肃顺回到府中便把气撒在了同善头上,痛斥了整整半个时辰:\"不争气的东西!尽给我添乱!现在好了,恭老六当了军机领班,往后的日子,指不定谁爬到谁的头上!\"
同善不服气地:\"反正你们人多,你还能怕恭王?\"
\"你……走走走,别让我看见你!\"
同善赌气转身,肃顺又喊:\"等等!\"
\"阿玛还有吩咐?\"
\"明儿一早,跟我进宫见皇上。\"
\"干嘛?\"
\"干嘛?当然是叩谢天恩,负荆请罪!\"
肃顺这头生着气,懿贵妃也是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这几日宫女太监但凡有个磕了碗,碰了碟的,叫她看见便是一顿板子逃不掉。因此储秀宫上下都是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当着差事,生怕有个什么错处让她揪住。
这份火气,也不是没有由头。原本同善被抓,是个收拾肃顺的大好时机,而这机会却这样莫名其妙地稍纵即逝。
第二天一早,皇后着人请她过去一起喝茶,才走到坤宁宫院子里,就听见里面传来大公主崇惠尖尖的声音:\"大阿哥,你耍赖,明明就是你死了!\"
载淳稚嫩的童声:\"我没有,大姐你才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