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二人后来还是不可避免地“巧遇”了巴克。
两人刚穿过门廊,见甲板处反常地围了一圈人,皆捂着嘴面露震惊或厌恶之色,传出阵阵遗憾的叹气声。
“发生什么了?”兰斯侧头低声问一船员。
“别提了,”那船员叹了口气,“有个乘客跳海自杀,死了。”说罢朝人群方向努努嘴,“正打捞呢。”
恰在此时,甲板上的水手喊了句什么,那船员便忙不迭地答应着,慌慌张张取了绳索过去帮忙。
兰斯注视那方向一会儿后扭头对卢辛若有所思道:“头次出海就碰上条人命,什么意思?”
卢辛被他这话说得眉头一蹙,正要驳说又不是他取的人命,想这些做什么,而话还没说出口,一声突兀的“菲茨杰拉德先生”使他惊惑地转过了头。
正是巴克。
此次巴克没给兰斯留下任何先行一步的借口,惊喜地拦住二人后,过分恭敬地向“小菲茨杰拉德先生”问了好,并不由分说地拖了叔侄二人要共进午餐。
然而午餐并没兰斯预料中的让人难以忍受,巴克的喋喋不休极大地减去了二人接话搭腔的负担,因此能更加专注于桌前几碟菜肴。平心而论,三等舱的菜肴自然比不上从前宅邸中厨娘每日专供的精致宴席,可面前这一桌炭烤鸡肉却使卢辛食指大动,毕竟,这算是逃亡生活开始以来最为丰盛的一顿了。
卢辛埋头进食时,那一头巴克滔滔不绝从前段时间的满月暴|乱讲到了双子界的历史,再然后便开始讲当年内战最重要的一场战役,最后不知怎么绕到双子界地形研究上了。
“双子界,双子界。”巴克啜了一小杯酒,浸润了他两茬胡髭,“这么个名不是没有来历的,咱们这两块大陆,就像孪生子一样长在一起,形状相似得可怕,都是头大尾小。当年双子界统一的时候,大陆间最近的路就是走东北边那条海峡,划着渔船也能到;冬天海水结冰了,甚至能坐雪橇过去呢。”
“当时多方便、多繁荣的一片土地,转眼就被内战削得七零八落,后来东区禁令一出,谁还敢再拿命做生意去?”巴克不胜酒力,一小点酒精就让他满脸通红,“苦了你们流亡人,从这南边跨大洋颠沛过去,难!”
兰斯听后不大自在,挑了挑眉毛没接话,巴克仰头吞尽杯中酒液,啪一声将杯子拍在桌上,凑上前来道:“菲茨杰拉德先生可知坐过这船,还要怎么走吗?”
他挨得离兰斯太近,呼出的刺鼻酒气悉数喷在兰斯面上。
“很有意思,”卢辛见此皱了皱眉,刀叉一放,不客气插话道,“巴克先生这个接应人都搞不清楚的话,我们最好立刻打道回府!”
兰斯侧了侧身子,微微避开巴克略显冒犯的姿态,在他侄子无礼的锋芒下对巴克淡然道:“——原谅我侄子的失礼。不过,我倒确实不知道组织对我叔侄两人的安排,还烦请巴克先生透露一二?”
巴克笑了一声,却并未直接答话,叉了几口鸡肉,细嚼慢咽后才缓缓道:“这船开不到右双子国。”
这船当然开不到右双子国。卢辛心里暗自讥道,这汽船是客船,最多给他们送到东南边的港口,与右双子国横着一整个大洋,中间他们还得想法搭上群岛的渔船,流亡右双子国的不确定性也在于此,谁能保证就不会漂流到什么荒岛、永远横尸野外?
“我不过是查普曼先生安排在船上的接应人,至于地方的安排自然是不知晓的。”巴克这话是带着讨好语气面朝卢辛说的,而在卢辛听来却有些挑衅意味,“就像送你们来的人也不会登船,是不是?”
他神情殷切极了,卢辛一阵厌恶,正打算继续埋头切鸡肉,晾他一晾,巴克却拾起餐巾在唇上一抹,刷刷在账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一副准备先行告辞的样子。
“巴克先生看样子吃得不甚愉快?”兰斯眼角露笑,一手撑着头懒洋洋道,十足的风流模样,连这咄咄逼人的话也能说得与姑娘调情一般叫人提不起脾气。
只是旁听者却有些恼了。卢辛分明看见巴克眼前一亮,忙不迭地又要说些狗屁话,也只得将“粗鲁孩子”的派头做到极致,他将刀叉重重一甩,震得一桌的盘子都抖了抖,发出刺耳突兀的碰撞声,在其余二人探究的目光下一言不发地离了席。
之后兰斯追上来,他忧心忡忡地说:“果真如此。”
兰斯不解:“什么果真如此?”
卢辛正色道:“那位先生,巴克,果真是有奇怪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