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尚不到午夜,街上仍流连着醉汉和站街女,卢辛无意与他们周旋,将那件外套虚搭在身上后转身隐入一条漆黑小巷。
小巷未点上火把,但借着头顶悬挂的月光和主街张扬的一路星缀般的火光,脚下的路勉勉强强能看清楚。他不急去找火马车,实际上他们今天只有一辆火马车,他走了兰斯就回不去了(可这个色胚多半会通宵的),再者,他也想吹吹凉风醒醒酒。
随着他沉闷步伐声响彻整个通道,青石板与鞋跟相撞的清脆声恍惚带来丝熟悉感,卢辛抬头,将遮住视线的额前卷发瞥到耳后,细细打量周遭后,猛然发现了对面的一家乐器铺子,随即失笑——竟毫无知觉地就走上了三年前那条路。
彼时似乎也在跟兰斯闹脾气。他回想道,起因好像是因为他神经兮兮地突然要给自己买吉他。
可他那会儿正生着气,冲他小叔甩了不少脸子,还说了些负气话。生气的原因是什么他也记不清了,说的负气话一时也想不起来,只知道一旦跟兰斯待在一块儿总有生不完的气,总想开口就刺他。
那会儿兰斯什么反应?
好像……挺伤心的。
卢辛想到此处,不免脚步一顿,望向那乐器铺子的眼神也放软了,略带些难得的愧疚之情,反思自己是不是算是个小白眼狼,毕竟那是兰斯头一次的示好;转而又想到了两年前的夜谈,兰斯低声为自己未去送别而道歉,一下子呼吸都有些乱了节奏。
然而正待他进去那乐器铺子时,被酒浸湿的衬衫贴在他的皮肉上将他凉了个激灵,瞬时把他拉回了十分钟之前——
为什么要跑出来?
然后无可避免地再次想起震动的墙壁和惊声的浪|叫,于是他原本软和了一点的心突然一收缩,皱成了一副肆意的扭曲苦相,揶揄着自己的愚蠢。
“你的伤怀有半分用处么?”
人家只是当你耍性子罢了。
于是卢辛脚跟一转,转面朝了另一方向走去,将几秒之前的柔软心思全然抛在脑后,只当是一时的鬼使神差。然而正当他埋着头疾步行走时,一个人影倏地从一阴影处蹿到他面前,把他唬得退了两步。
“先生要看好东西么?”那人刻意压着声带低声道,“新品种,绝对带劲。”
卢辛本想绕道走开,刚踏出一两步,那人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往卢辛眼前一晃:“LSD,想上天堂还是想下地狱,都凭您的心思!”
卢辛听了这话觉得好笑,打量那瓶子一眼,是个玻璃小瓶,里面装着白色的块状物,形似方糖,与之前他尝过的大|麻、肉豆蔻皆不相同,忍不住嘲道:“你这是拿方糖哄人的吧?”
而那人见他起了兴趣,当即就要拿出一颗:“哄不哄人,先生尝一尝不就知道了?”
卢辛可不敢就在这素不相识的毒|贩面前大喇喇验这新奇货,然这瓶子里的白色方块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也散发着些隐隐幽暗光辉,不由吸引了他的目光,思量一会儿后,大抵是觉得这玩乐之物也花不了几个钱,权当是买新奇,于是大着胆子道:“多少钱?”
那毒|贩瞬时眉开眼笑,一只手伸全了指头:“先生爽快人,我也不多要——五十个银币就成。”
卢辛摸进裤兜,指尖摸索了一阵,十个金币尽收入掌中,朝那毒|贩手心一抛:“不用找了。”顺然地接过那个小瓶子,往兜里一塞就踱出了这条小巷子。
转悠几圈后,心下觉得没意思,更不想回去等兰斯,于是随便招了辆火马车,独自乘着回家了。
*
再说兰斯那头。
兰斯与那女子闹完之后还不到半夜(倒是比平时早早结束),将人揽在怀里幽幽说了句:“宝贝儿,可真叫得我头疼。”
随后在女郎娇羞的笑骂中撒了一把金币,边扣衬衣边出了包间门,朝隔壁走去。
他站在包厢门前顿了顿,侧耳听门内动静,却听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曲指敲门:“——卢辛?”
无人应答。
他眉头微蹙,一把推开门后,包间内不出所料地一个人也无。兰斯扫了一眼桌上满满当当的酒瓶,心下顿时明白卢辛早一个人就走了。
这又是哪里惹得不高兴了?兰斯懒散坐下,一只脚抵在桌沿,双手交错扣着扣子,回想这个晚上,却一点也想不出不妥之处。
亲酒保的时候不是还挺得意的吗?兰斯纳闷,百思不得其解这侄儿的怪脾气。
郁结在心,兰斯本尚好的兴致也不由冷了下来,随手抓起桌上卢辛剩了一半酒的杯子就往唇边送,然就在他触到冰凉的液体时,一阵尖利的疼痛从下唇处传来,连带着流入口腔的酒液也携了丝血腥味。
“嘶……”
他将杯子拿远了看,微弱的火光在缺口处闪烁着颤动的折光,还挺锋利的。他放下杯子,舌尖卷在下唇流血处止血,叹了口气后,带了丝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暴躁高声吩咐门口路过的酒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