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01年初夏开始,直到1903年,整整快两年时间,兰斯都破天荒地没再游山玩水、花天酒地,连平素一起喝酒的公子哥儿都四处打听他是否出了意外,否则怎么会凭空消失在酒场;然而兰斯也是一肚子苦水——不是不想,是实在不能够,中个原因还得从1901年答应了替爱德华扛担子后开始说起。
自那日请家长后,爱德华将兰斯绑回了伯爵府,因生怕他又偷偷溜走出门鬼混,便真的断了他经济来源,每日只许在伯爵府“休养”,没有爱德华的允许不能借马车出门,竟比塞缪尔凡妮莎的日子还要严格;相应地,好不容易捉住了这滑手滑脚的幼弟,爱德华自然是每次应酬必带他出场,兰斯则像个刚入社交界的小姐一般只能跟在长兄身后,与各个缀着令人头晕眼花的头衔的老爷们强笑举杯,原本只依稀听说过菲茨杰拉德伯爵幼弟的人,也渐渐都见过其真面目了,并皆惊叹于菲茨杰拉德家还藏着这么个妙人;爱德华打响兰斯在社交界的名声的目的是彻底达到了。
这抛头露面的软禁持续了几个月之久后,在1902年年初,终于被乔治亚的一封来信打破了。
“那波文果然有问题?”兰斯正与爱德华下棋,眼看要输,瞄了眼爱德华刚放下的信纸。
爱德华沉吟一阵,开口道:“你还记得南边那片新开发的铁矿群么?”
兰斯抬眼看他,答说:“怎么记不得?当时好几个私人矿主想争开发权,结果上边一纸令下归国有了。”
说是归国有,然而全国的资源统筹都是毕肖普大臣负责,连C女王也不便过问,如此一来国有与他个人私有,倒没区别了,而这样强硬的一张政策下来,摆明了就是毕肖普看中了这片铁矿。
“问题不在铁矿群,”爱德华蹙眉,“是旁边的铁器铸造厂。”他停顿片刻,理清思路后继续道:“那是毕肖普亲自以国有名义收上去的铁矿群,旁边的铸铁厂生产自然也不可能被私人承包,生产的器具肯定多为宫里使用。可你想想,宫里再大再奢华,能用多少铁?用得着专门辟一块铁矿群?”
兰斯闻言停了正在摆弄棋子的手,面色严肃:“那是给宫里骑士团的?”
宫里自然不需要太多铁器,可是宫里的骑士团就需要大量铁铸兵器了。按理说这宫里的骑士团应该只是作为皇室的荣誉兵团,上得了厅堂就足矣,上战场的士兵还另有编制,然而自C女王建立左双子国以来,似乎有意蓄一支专供自己使用的精兵,还因此专门扶植了波文一族,每年拨款不比正规军少,甚至新的器械也是优先骑士团使用,待遇也比正规军优厚不少,又因是C女王直接通过波文侯爵管理,少了许多程序上的繁文缛节,竟也出色地摆平不少边境战乱;慢慢地,参军骑士团的人是越来越多,与正规军编制大有分庭抗礼之势。
“那位宠幸的军队,自然不会亏待了兵器方面。”爱德华摇摇头,“我早就知道那铁器铸造厂正是波文手下骑士团的兵器铸造地。”
“既然是他的兵器铸造厂,他出手直接管理也是说得通的;只是——”爱德华抿了抿嘴唇,虎口来回摩挲下巴,“据你二哥来信说,这段时间那厂子用铁量明显增多了,投入骑士团的兵器数量却没增加。”
“那位就没过问?”兰斯怀疑地皱眉,手上却偷偷将自己的棋子移了位,“不是说她是个控制狂么?”
“她当然问了,”爱德华说,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正因为问了才显蹊跷,波文答说是因为在试炼新的兵器,所以造成废铁量较多。”
“这什么鬼理由。”兰斯嗤笑一声,“每年都在研发新兵器,那点废铁量还能挂齿了?”
爱德华神色冷峻:“我也是这么想,可那位什么也没再问了。”末了补充道:“你二哥的信里说那位与波文看起来还是如往常一般,不像是生了龃龉。”
“那波文……”
“要么如波文所说,真的在试炼大量新兵器,也最好如此;”爱德华一顿,脸上隐约露出几分冷漠,与他平时示人的亲蔼模样大相径庭,“要么,就只能是他私铸兵器了——”
兰斯猛然抬头,紧紧盯住爱德华,语调不自觉急促:“他想干什么?你还想跟他合作?你不知道这有可能是那位用他来诈你?”
而爱德华并未正面回答他,转头望向窗外,平静轻声说:“我这次让你做的,就是替我去一趟南边,守着那铸铁厂,看那铁是从哪里来的,又去了哪里;顺便在周遭打探些消息;我怀疑波文,他自然也还不全然信任我,监控之下我无法亲自走一趟;你本来就在游学阶段,四处奔走想必正好掩人耳目。”
兰斯开口正要说些什么,被爱德华疲惫一扬手打住:“你也不用再劝我,好坏我早已思量清楚,风险我也不是不知道。波文主动来找我确实有可疑之处,”旋即他抬起眼皮,一双周遭因操劳而遍布血丝的黑眼睛定定正视他幼弟,“但你就甘心看我菲茨杰拉德一族堪堪沦为他人刀下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