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卿就只顾着低头往前走,压根就没注意到宋祁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想起六长老之前再三嘱咐过让他们莫要分开太远,当即就有些慌了神。
九寒门与世隔绝了那么些年,衣食住行几乎都是自给自足,门中弟子得以下山的时候少之又少,亦卿也不知在山下找人该是个什么样的找法,唯有沿路返回,却也知晓人是不可能留在原地的。
于是待得亦卿走回茶楼之时,已然哭丧着一张脸。
“小道长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昨日替他解围的侍女正巧从里头出来,见人就忍不住是一副欣喜之色。
亦卿到底是没怎么经事儿的,此时双目通红,就只能垂下眼帘,规规矩矩地回道:“多谢姑娘关心,在下正在找人,恐怕不能和姑娘多聊了。”
侍女探头左右张望,见无昨日和他一同入茶楼的另一个少年,便问:“这是和师兄走丢了?”
亦卿心思纯良,对于曾对自己存有善意的人也会少几分戒心,只是稍作犹豫便点了头。
“那小道长不妨随我去见一见我家公子,他门路多,对渟州城也甚是了解,应当能帮得上小道长的忙。”侍女也是个直率的性子,说完就要来拉亦卿,被亦卿红着脸躲避过去还掩唇轻笑,可好歹是将伸出的手给收了回来。
随侍女进了茶楼,昨日遥遥一见的公子便盘腿端坐雅间之中,垂眸添上一杯茶,虽未招呼,却已经将茶盏推到了自己对面。
侍女见此,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自家公子这好眼力。要知道这茶楼人来人往,就算他喜欢坐在上头往门口看,能在这么一群人中瞧见自己带人上来也是本事。
更何况他还能将正经人的模样装得这般不露破绽。
“今儿小道长与师兄走丢了,现在找不到人,公子可否帮帮忙?”见坐在自家公子对面的亦卿有些拘谨,侍女干脆替他提了一嘴。
亦卿闻言朝她感激一笑,那笑意浅浅淡淡,带着些少年人的软糯,一下子便入了那位公子的眼中。
好在他还知晓克制,没把自己的满心欢喜表现出来,只是轻咳了一声便问:“小道长是在何处和师兄走丢的?”
凡为男儿身,对姑娘家总会多几分宽待,因此侍女唤他“小道长”他也就应下了。可同为男儿,眼前这位瞧着也比他大不了几岁,“道长”前头加了个“小”,听着就让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于是亦卿在说明白与宋祁何处走失之后又委婉提道:“在下道名亦卿,乃是虞江九寒门中弟子。”
亦卿自出生时起就由掌门亲传的几个弟子轮流带大,除却这个道名之外,掌门从未给他起过旁的名字,因此哪怕自己面前的是个凡人,他也只能报出自己的道名。
然而在公子以柔和宠溺的语气唤上一声“亦卿”之时,他才发觉自己的道名听起来着实是……
让人难堪得很。
“既然你我如此相熟,我唤你亦卿,你也可唤我一声琉歌,咱们这也算是知己好友了。”
自互换名讳是如何到了知己好友这么一层,亦卿半天也没理清楚,他瞧着沈琉歌吩咐自己身边的小厮去找寻宋祁的下落,转头又对他温声道:“既然咱们是兄弟,你的师兄也就是我的师兄,替你寻回他本是我应该做的,你就莫要道谢了。”
自知己好友又到了兄弟之情,现在自己的师兄都要分他一半了,亦卿却还是没理清他那一番古怪却又直接的逻辑,最后也就只记得他答应了要替自己找人,于是愣愣地点着头。
沈琉歌面上的笑意更深,原本堪称邪魅的一张脸此时竟然多了几分傻气,小厮与侍女齐齐转过身去,简直没眼看自家公子的那副蠢样。
却说另一头。
宋祁也不是故意要离开亦卿身边的,只是昨晚所见的那一段白纱又无故出现在眼前,令得他也多了几分好奇,这便不由自主的追了过去,连亦卿都忘记要知会一声。
然而随着白纱在烈日底下跑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见到它有停下的迹象,宋祁站在土坡上气喘吁吁,汗水不停顺着脸颊往下滴落,浸湿了脚下的这一小片土地。
“你带我到这儿来究竟所谓何事?”好不容易将气给喘匀了,宋祁用袖子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汗珠,直接便望向悬于半空的白纱。
一路飘荡至此仍然不停歇,就足以证明这段白纱有古怪之处,可饶是如此,宋祁对白纱问话的举动也傻地可以。好在这里只是一片荒地,除却宋祁祁之外并无第二个人。
白纱明显是能听懂人言,又或者说本就具有几分灵性,它听见宋祁问话便飘到了他面前,只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急得来回绕,险些就把自己的身子给缠在了一块儿。
若只是普通的白纱,哪怕被打上无数死结,宋祁也不会多管,然而在知晓它可能稍通人性之后心里就有些不落忍,轻叹一声只能认命地伸手把它给捋直了。
结果这不帮忙还好,宋祁还没来得及把手收回来,就感觉到白纱将他的手指绕上一圈,然后狠狠地刺了进去。
猝不及防间被扎了指腹,宋祁也没忍住就叫出声来,赶紧又抽回自己的手瞪了过去。
许是因为饮了血,白纱上出现了鲜血染就的痕迹,然后蔓延至周身,又缓缓汇集到了中间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