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沈敬德倏地把筷子放在碟子上，因为有些用力，所以声音清脆，其余人都不自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沈明祈默默把背挺直了一些，陡然和沈敬德对上了眼神。
沈敬德绷着一张脸，脸颊瘦削，两侧的皱纹很明显，唯独那双眼睛像是能看穿人的防备。
他淡淡道：“你让所有人都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对啊。”沈明祈吸了一口气，很自然地笑了笑，说，“带对象回家，肯定是一件大事呀，爸爸你觉得呢？”
沈敬德唇角轻轻扯起，他明明是在笑，但是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小祈，这么大了，不适合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沈明祈语气缓慢，字字清晰，“我认真的，爸你之前不是逼着我跟小深分手吗？我那会儿刚分手的时候很难过，饭都吃不进去，睡也睡不好，浑浑噩噩过了几天，是明西来找我，带着我出去散心，我才好起来了的。”
“小祈……”徐若颜用手帕擦擦眼泪，说，“你要是实在难受，可以来找妈妈呀，妈妈也可以带着你出去散心。”
她想不明白，自己女儿哪里都好，这怎么突然变成同性恋了？
她忽然看向了徐时鹿，说：“鹿鹿，是不是你把妹妹传染了？”
徐若颜脸上带着明显的希冀，像是泡在水里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徐时鹿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若颜唇瓣动了动，“你妹妹以前不是很正常吗？她之前喜欢男的呀，应该是你把妹妹传染了，妹妹才突然喜欢上了女的……”
徐时鹿遍体生寒。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和这个家是没有关系的。
他知道妈妈疼沈明祈比他多。
因为沈明祈姓沈，她有和沈商年争夺沈家的机会。
徐时鹿花了很多年来接受这个事实。
他可能就是比较小气，他花了很多很多年都接受不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徐若颜竟然会说出这些话。
徐若颜原名叫徐燕。
后来她出去打工的时候，旁人都笑话她这个名字土气，给她起了个外号，叫花燕子。
徐若颜要面子，自己偷偷改了个名字。
她基本不读书，从小学的时候就开始拨弄自己的头发照镜子偷偷在桌洞里玩编织绳，初中的时候偷偷改校服，偷偷攒钱买了一大堆廉价化妆品，交了几个好朋友，到处八卦哪个班的男生比较帅。
上完初中，徐若颜就没有再读，跑去打工了。
她很少读书看书，对于同性恋到现在都是一种很抵触的状态，她觉得同性恋是有病，给家里丢人。
而沈明祈是她的骄傲。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最为骄傲的女儿跟同性恋扯上关系。
徐时鹿扯了扯唇，说：“妈妈，原来你能偏心到这个地步，在你心里，有给我留出一点位置吗？”
“我，我怎么就偏心了？”徐若颜一脸受伤的样子。
她红着眼睛，语调拔高：“你和你妹妹都是我身上的一块肉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么偏心了？”
“妈妈，不是声音高了就是你有道理了，你刚刚那句话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徐时鹿跟着红了眼睛。
母子俩对峙的时候，沈商年轻轻地拿起罐装可乐喝了一口。
沈明祈坐在他正对面。
看得出来，沈明祈也有点懵。
现在的重点不是她谈恋爱这个事情吗？
怎么又变成了偏心不偏心了？
沈明祈张了下嘴，似乎想插句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默默闭上了嘴。
“我怎么就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了。”徐若颜声音颤抖，“你在国外的时候，哪次缺钱，我没给你？我现在出去逛街，哪次不是给你和妹妹一人买一套衣服？我什么时候不考虑你的感受了？”
“你说我偏心，我到底哪里偏心了？”
这些话题，沈商年根本插不上嘴。
他正好乐得清闲，可以看热闹。
“同性恋根本不会传染啊，沈明祈她是个同性恋关我什么事情？”徐时鹿哽咽着问。
“可是小祈之前是正常……”徐若颜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话。
“够了。”沈敬德终于舍得出声了，他看了一眼徐若颜不轻不重斥责道：“你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徐若颜立刻闭上了嘴。
沈敬德又看了一眼徐时鹿，“你妈平时很疼你，你不该这样和长辈顶嘴，快给你妈妈道歉。”
徐时鹿抿着唇，他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几秒后，又抬起头：“妈妈，对不起。”
徐若颜擦擦眼泪，没有说话。
“今天家里出了点事情，招待不周，季小姐下次再来吧。”沈敬德淡淡下了逐客令。
季明西眉梢轻轻挑了一下，看向了沈明祈。
沈明祈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季明西笑笑说，“好的伯父。”
她又深情款款地看向沈明祈，抓住她的手，声音甜蜜：“宝宝，我先走了，我在我们的爱巢里等着你。”
“噗……”
沈商年眼疾手快抽了张捂住嘴，才没有笑出声。
爱巢……
沈明祈也深情款款地看看着季明西，说：“好的呢宝宝。”
“宝宝真乖。”季明西笑着凑过来，在沈明祈脸上亲了一口。
她今日涂得口红颜色非常红，在沈明祈脸上留下了一个非常明显，非常夺目的口红印。
沈商年一边擦嘴一边说：“这么恩爱呢。”
季明西冲他眨了一下眼睛：“刚谈，根本忍不住啊。”
“……嗷。”沈商年努力克制住嘴角，眼角余光看了一眼沈敬德。
沈敬德脸色铁青，嘴唇都在颤抖，一看这样子就是气得不轻。
他越生气，沈商年就越开心。
他偷偷打开手机，给沈明祈季明西一人发了两百块红包。
季明西走后，屋里的气氛彻底僵住。
徐若颜眼泪哗哗流：“小祈，妈妈错了，妈妈当初不该拆散你们，要不你现在跟那个女孩分手，你去跟小深复合吧，妈妈再也不掺和你们的事情了。”
沈明祈摇摇头，说：“妈，我和小深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满心满眼都是小西，我真的很喜欢小西，这辈子非她不行。”
徐若颜一向体面优雅，这会儿睫毛都花了，“小祈，小祈……”
沈敬德呵斥她：“别哭了，哭丧呢？”
徐若颜委屈地说：“我心里难受啊。”
沈敬德绿着一张脸，目光在桌上环视一圈。
徐若颜哭哭啼啼的，徐时鹿一言不发地垂着眼，沈明祈低头扣手。
至于沈商年，他一手端着碗，碗里盛满了米饭，一手正拿着筷子夹了块红烧肉。
沈敬德不阴不阳道：“你还有心情吃饭？”
“小祈谈恋爱了是好事啊，为什么没有心情？”沈商年鼓起腮帮，含糊道，“更何况阿姨们做的这么好吃，不吃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