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比尔带着我回到了之前桥梁坍塌的地方。当尘埃落定，云雾散去之后，周围的一切就变得格外清晰。石砾之下，确有几个已经死去的尸体，这些断裂的肢体和塌瘪的肉块现如今看上去是那样的不真实。鲲鹏告诉我这些人不过是被囚禁在此处的魂灵，那么这些如此生动的残肢又代表着什么？是已经逝去的魂魄，还是又一种欺骗眼球的手段？

“这边，舞侠。来这边！”

“来了。”

看着比尔指点的方向，我才注意到在原本大伙休息的地方的后边，有一个被巨石砸出来的大坑。我不由“嘶”了一声，凑上前去细细打量。这一看不得了，这个大坑看上去是早就形成在石梯底下的。按照比尔的思路，也许幸存的人们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根本来不及反应，顺着破裂的地板就掉到了这地洞里头去了。尽管地洞不知深浅，掉下去的人们也凶多吉少，但至少避开了被落石砸扁的命运。

“真是……好巧不巧。但我答应过那老父亲，小雪只要有一丝生还的可能，我都要去。”

我单膝跪地，抚摸着盖在地洞上的一块巨型石板，它几乎遮盖上了整个地洞，若非我面前这一块洞口的暴露，还真就无法发现这个情况。可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比尔这家伙正斜眼看着我裙下乍露的春光。他头朝着右边，用手有意无意地抚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似乎还确信自己的小心翼翼并未被我察觉。

“黑色的，别看了。而且那也不是我的底裤。”我涨红了脸，站起了身，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看来阿萨塔萨的这趟旅程也并非毫无价值，被梅克丽完全变成女生之后我才明白，原来下头是这种感觉。

“啊……什么，原来你知道啊……多谢招待。”比尔嘻嘻哈哈地敷衍着。

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回想起来，“多谢招待”也是我曾经对浊的回答。当时，她看不惯我的卖乖，原地给我吃了一招断背，那时我还能从被虐中获得异样的快感，这才对浊讲了这番言语。没想到现如今物是人非，浊也不知身在何方。进了这城以后，我也不知道为何逐渐成为了施暴者。

忽然之间，我的双手和双脚被不知名的东西所缠绕了起来。我低下头，发现那是几根像章鱼触须一般极具生命力的木藤，它们从地板下方的深渊里蜿蜒爬出，悄无声息地，锁上了我的手脚，眼下，又出现一条更粗更厚的藤蔓绕着我的腰肢开始缩紧起来。

“舞侠！”比尔惊呼。

“别过来，你……唔！”我的脖颈绕上一根新的木藤，它定是听从什么人的指示，紧紧地封锁住了我的嘴，那该死的木藤居然还想从我的嘴巴里钻入我的咽喉，这让我顿时有了一种被侮辱的感觉。

我的四肢开始用力，想将这玩意儿的本体从地下硬生生拽出来。可就是这一使劲，却让我感知到了某种了不得的东西。它带着自己丑陋的嘴脸躲藏在整个城市的地底，与世隔绝，不见天日，可城市里的一草一木，甚至承载整片城池的地基，那都是它巨大身躯的一部分。米卡，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城堡，我们的一举一动，它一直都透过这些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树木花草，尽收眼底。怪不得我们的踪迹老能被追兵发现。

米卡的地基太深厚了，我一发力就感觉到了敌我的差距，蛮力比拼败下阵后，我开始被它强行往那洞口拖去。我稳住自己的重心，继续扯动着手脚，想要把缠在身上还不算结实的藤蔓扯断。可压在我身上的植物变得越来越多，原本含在嘴里的木藤也开始往我喉咙深处钻去。那种感觉难受的令人要死，不断有反胃的冲劲撞击着我的脑门，呛得我眼泪水直流。很快又有新的树藤搭在我两条大腿的内侧，并开始延伸上来。我感觉到有硬邦邦的颗粒物压在我的皮肤底下摩擦着，我的身体哪里经得住自己的弱点被这样来回按压，我马上变得虚弱起来。

我跪在大地上，藤蔓上沾满的毛刺划开了我的白色丝袜和连体的紧身服，露出一道道血痕。我苦苦死撑，只是快速虚脱的身体好像并不能帮我躲开被拉下去的命运。就在这时，我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闪闪发着红光。他鼓足勇气叫喊着，挥舞着手臂，将那红光冲我身后的树藤砸了过去。没想到，效果立竿见影，我的耳边竟然传来一阵猿猴般刺耳的尖叫，身上缠住的藤蔓尽数挣脱开来，它们竟然在比尔的为难下，全部爬回了坑洞里去。

“舞侠，快站起来啊！”

“比尔，我……”

看来之前和骑士、战车的交锋已经透支了我大半的体力，现在再加上城堡对我弱点的反复践踏，我也撑到自己的极限了。我看着眼前几乎是扑过来的男人，话也说不完整，一头栽在了他的怀里，晕死了过去。

2

两万米的地下，人为的空洞内，一阵电闪雷鸣过后，一道扭曲的次元大门坐落在这座黑暗的地下都城里。漆夜、锿、施兰茜一个接着一个来到了梅克丽构造的国度里。这座城市曾经被漆夜和苍洁联手一起沉入了地下，如今，从踏入这里的那一瞬起，三个女子就都察觉到此处蕴藏的勃勃生机，以及这些生命散发的邪恶气息。

“怎么可能？”锿的电脑数据立刻就报告了异常，万籁此都寂的这里，不该有任何大型活物的迹象。

“看看。”兰茜手里亮起雷光，灼热的紫光迅速从原地向四周围蔓延开来，“这是……”

地下居然生长着一棵棵结实粗壮的树木，这简直匪夷所思。而这些光秃秃的树干在遇到光亮后马上就有了变异的现象。原本团聚在一起的部分开始了不安的蠕动，像是蛆虫一样缓缓地有东西从树干的缝隙里被挤了出来。眼睛，一颗接着另一颗，成百上千的人眼从树干里翻了出来，伴着噗噗噗的响声。它们齐刷刷地看着这三个不速之客。面前空旷的原野矗立着数十棵这样奇怪的树木，看着它们的眼睛，施兰茜的内心觉得有一些恶心。

“她知道我们来了。”漆夜大手一挥，那些长满眼球的树木被揉成了一团，那些眼睛也随着汁液颇多的脆响中尽数坏死，“可为什么成长速度比我想象中快了那么多？”

坚硬的土地不断有硕大的根茎涌出，之所以巨大的不正常，是因为在它们中包裹着、蕴藏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这些长相怪异的身影隐在根茎中透着微光，还不时地朝周围发出“咚咚咚”的类似心脏跳动的声音。三人立刻靠在互相的脊背上，眼观六路，进入戒备状态。这就是桀矩的战士与生俱来的默契，即便是矛盾再深，一旦到了战场，都能暂时冰释前嫌，并做出天衣无缝的配合。

“欢迎仪式来了。”施兰茜双眼与双手同时绽放出电光。

“只是一些小鬼。”漆夜面无表情，声音依旧冰凉如水。

“真是令人怀念。”锿的身体冒出了一些蒸汽，已经千年没动手的她，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

根茎破裂的那一刻，响彻天空的嘶鸣立刻灌入耳海。那种超赫兹的频率，也只有怪物能够轻易做到了。伴着蔓延飞溅的汁水，里头钻出了一只有着类人模样的生物，他有着完整的身体与四肢，就连指头的数目都与你我如出一辙。只是全身的皮肤是没有血色的灰白，黑色的指甲长的出奇。令人惧怕的是他的脸上有四只扁长的物体，乍一看会以为那是它的毛发，可它们抽动的频率和律动立刻会让你否决之前的看法。那四块肉条应当是怪物的某种器官，内部布满了千万根细小的绒毛，而在它们的头端还各长有一枚尖刺。怪物面部的中心正好有四个细小的凹洞，也许平常它会把这四块物体收拢在那儿。眼下，那四个凹洞里面渗出来的粘稠液体很快就沾染了整张脸，并散发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恶臭味。怪物没有嘴唇，它的嘴巴好像根本合不起来，一排排尖锐的牙齿就那样突兀地翻在外头。

“蚀人小鬼。”这是一种名为“蚀人”的怪物，漆夜很快就认出了它们的身份，因为那是一种只存在于阴界的生物，她再熟悉不过。

“你认得？”施兰茜问道，可眼睛却一直盯着周围逐渐靠拢过来的小鬼们。

“哼，没什么好惊讶的。”锿甜美的声线在这个环境的衬托下略显古怪，“里世界的生物罢了。因为好养，梅克丽在她的过家家游戏里擅自豢养了好多，当做她的死士。”

“怎么对付？”兰茜继续发问。

“蚀人是梅克丽安插在人间的眼线，杀死目标，成为目标，如此而已。所以，人怎么杀，它们就怎么死。”漆夜冷冷地回应。现在被蚀人围攻的情况并不是什么危险的困境，关键在于梅克丽应该没有气血可以生育这么多的小鬼才是。漆夜觉得当中似乎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她下意识地望向远方沉寂在黑暗里的那座宫殿，也许虚妄之城的苏醒程度已经远超预测。

施兰茜率先发动了攻势，她的双眼不再压抑积蓄已久的能量，耀眼的雷光瞬间替代了她的双瞳。兰茜横摆开自己的两条手臂，紫色的电光瞬间从掌中喷射而出，趴在两侧的倒霉的小鬼立刻就变成了一堆硝烟。看来，漆夜说的不错。兰茜在心里对自己说道，紧接着她往空中掷出几条闪电，然后便踏在了那些雷光上，在空中御雷而行。没了漆夜的护罩隔绝她的电荷，兰茜简直像是一个有着严重起床气的女人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般，脾气暴躁的狠。她在空中时而挥舞着自己的雷鞭，时而轰出高压的电光，很快抹去了一大群蚀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