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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能不能轻一点啊!”
比尔摸着脑袋,颤巍巍地站起了身。我冲他微微一笑,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随后问道:
“你还真是砸不死的蟑螂。那种情况,你怎么能活下来的?”
“就盼着点好吧。我还没来得及到人堆里,那桥就开始塌了。当时,雾还太浓,我只能靠着还算牢固的墙面摸索着前进。但没出一会儿就被石块打晕了过去。”
“那你居然还能活着?”
“有个石板就那样……斜着……”说着,比尔开始比划起双手,“替我扛了所有的东西,我就睡在石板底下,啥事也没有。”
“……活着就好。但桥底下的人们怕是没你那么好运气了,这一切,怪只怪那只怪鸟!”
我朝天望去,混沌的云雾翻滚着有了收拢的迹象,看来那怪物决定先行撤退了事,可我怎肯罢休。
“你在这等我,我要先去宰了那怪物!”
说罢,我跳到半空,压缩着空气踩在双脚之下,接着,我借助空气炮的回推开始御风前行。那怪物已经被我重创,既然骑士透露说它也是六兵卫之一,那么眼下正是摧毁它最好的时机。
“欸!”比尔看着我头也不回的身影,急得都破了音,“我话还没说完啊!真是让人不省心!”
我很快就借着风势来到了云层下方,看着头顶那团巨大的灰色云簇,像是令人糟心的灰尘。我握紧了拳头,随即一头冲进了里头。而云内的格局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本以为那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以及被浓浓迷雾塞满的空间。结果却发现,云层内部是空荡荡的,看来这些云雾是听从战车的意识排布在周围而已。
“难道只是障眼法?这么大的阵仗,这些云彩,没有其他作用了么?”
我自言自语着,同时调动全身的感官去捕捉隐藏在云雾里的杀机。战车身长数十米,展翅以后更是到了半百之宽的地步,就算是在云雾的掩护下,调动整个身躯必然会触动气体的乱流,我应当马上就能揪出它的位置。可是,计划是那样计划的,事情的发展却难以如愿。我在云层的中央停留了好长一段时间,可那厮的踪迹却仿佛蒸发了一样,根本找不着。
“怎么会?不可能啊,那么大的东西……嘶,好冷。”
对于全身被次元编织包裹起来的我,对于人世间经常出现的极端天气是完全免疫的。就算身处极地的冰川,或是身陷烈火窘境,我都不会有温差带来的反应。因此,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皱紧了眉头,睁开了双眼,开始环顾四周,过于集中捕捉气流的动向,反而疏忽了对周身的防范。云流的内部全都布满了先前战车喷毒时才有的亮片,而且云层的上上下下也多了许多冰结成的粒子,我脚下的灰云时不时地发出亮闪的现象。我感觉到有股极其强悍的能量在逐渐积累,看来方才的宁静不过是为了暴风雨的癫狂所做的铺垫。
一道刺眼的亮光在我面前骤然闪现,我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眼,后知后觉——自己原来是身在雷云的中央!
“啊——”
说时迟那时快,天雷出现的征兆悄无声息,但那落雷的威力痛贯天灵。被雷击的瞬间,我只觉得自己的头顶亮如白昼,超不过一秒的时间,我整个人就沐浴在了雷电之中。我像是被人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四肢僵直,无法动弹。电流带来的痛苦超越了我能想到的一切,我感觉自己血脉偾张,神经撕裂,甚至全身的毛孔都被那强悍的能量撑大了许多。看来面对天罚,即便是强化后的身体依旧难以承受。
雷电交闪而过,来的快,去的也快。我的双眼翻白,四肢僵挺,全身散发着一种烧焦的怪味,然后开始向下坠落。我的意识游移在聚散的边缘,这时,潜居在我内心深处的那个魅魔开始说话了:
“战车本就可以化作云彩,也能从云彩中变出实体,电闪雷鸣不过是雕虫小技,你竟然也能中招?难道,就这样败给它了?也罢,把你的身体交付与我吧。”
我身旁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风眼。周围的云雾顿时往那中央开始靠拢,接着,那个硕大的怪物又重新进到了我的视线内。鱼鸟低沉地嘶吼着,口中不断吞吐着泛着微光的迷雾,那些毒气我在不经意间已经吸入太多。此时,它微微缩起自己的大脑袋,然后冲我猛撞了过来。
“我……还不能输……”
我集中自己所有的力气来保持清醒,但无论是我自愈的速度,还是我的手脚,都不听使唤。可是,我的右手忽然自己动了起来,它往前伸去,而原本还在远处的鱼鸟瞬间竟然到了咫尺。我惊叹一声,却意识到是我的左手朝身后放射的空气炮将自己送到此处的。
“没关系的,舞侠。也累了吧,交给我就好。”
我只感觉到自己的后脑一阵疼痛,紧接着梅克丽的头颅居然从我的脑后分裂了出去。她放肆地尖笑着,一股气流涌动的遒劲随着她的右掌按在了鱼鸟的头上,周遭的云流也因这一记暗流产生的波动向后退散,就连那怪物也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住手,你这怪物……这么肆无忌惮地使用超能力,我的身体马上就快透支……”
梅克丽现在占据了我身体的操控权,她控制着我的身体优雅地在空中调了个头,只听见她依旧狂放地笑着,用嘲弄的语气说道:
“你定是想着被战车吞到肚子里,在被咬碎、吞食和消化之中去获得被虐的快感吧。虽然之后你确实可以重获新生,但我可不想经历那种湿黏黏的地狱后,从一堆粪土里重新生长出来。”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自愈能力终于跟上节奏,我的意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便企图夺回自己的主权,但梅克丽还是来得及并拢我的左手两指,向上一抬。霎时间,周围的云流化作朝上凸起的一个巨型漏斗,由下而上,开始以龙卷的姿态侵蚀起鱼鸟的下颚。这种自然灾害级别的术式实在太夸张了,我感觉自己的魂都要散了。
“看到了吗?你我皆有压倒性的能力,为何不以王的姿态碾压群雄?你就这么喜欢挨揍吗?”
梅克丽的长发湿漉漉的,粘满了从我体内分离出去的血肉。她的脸颊也是,重生的并不完整,皲裂的皮肤底下好似有活着的蚯蚓或者蜈蚣一般的细状物体在游动着。我感受到从她口中呼出的热气,竟透着清晨阳光撒向森林时,微风拂面才有的清香。
“你错了!这次,我也不想感受被吃掉的滋味!”
我的主意识再度回归,梅克丽的脑袋便整个松懈了下来,搭在我的肩头。龙卷风的法术在这一交接的时刻断了档,鱼鸟也抓住了脱身的机会,再度化作云烟,弥散在了云层内部。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扶摇直上,化而为鹏。然而,飞升之说不过是大众的一厢情愿,这鲲在飞跃龙门的时候却遭了天谴,变为了这不鱼不鸟的异类。呼风唤雨,对其来讲就是家常便饭。对于这种神魔生物,你这丫头,赤手空拳,能有什么办法?”
梅克丽恶狠狠地盯着我,她似乎在为我的存活而着想。我心中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平复下来。想必漆夜苍洁苦心竭力要阻止我接上梅克丽的双腿,便是担心这件事吧。这双腿虽然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但也让梅克丽变成了寄生在我体内的病毒,等到了时机成熟,她就要夺取我的身体,以别样的方式转生回人间。
“什么丫头!你就闭嘴吧,擅作主张,几乎耗尽我的体力!怕不是趁我体虚的时刻要夺走我的身体吧!”云层内部的远处又有雷光出现,这个预兆开始让我紧张了起来,我的机会只有一次,一定要把控住那个时间段。
“那就玉石俱焚吧!”
梅克丽原本垂丧的头颅再度崛起,她的意志变得像深根扎盘的老树一般难以撼动。我的身体不禁一振,接着我像被寒气冻住了一样,一时不能操纵自己的身体。当是时,天空数道白光同时闪现,我几乎要被梅克丽这过分的举动气昏了头,同时也为自己身体的停滞感到不可思议。难道梅克丽对我的影响已经那么严重了么?然而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发生,我无法再做出及时的调整,那五道天雷瞬间落下,交叉着贯穿了我的身体。
“受死吧,舞侠!”梅克丽哈哈笑着,和我一同浸染在这片雷光之中。
我的身体冒着黑烟从半空极速落下,而我下方的云团开始不断收缩和膨胀,紧接着战车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将我一口吞下。刹那间,世界又变得寂静了下来。但几秒钟过后,战车口中吐露出几道耀眼的金光。光芒所到之处,即便是充满魔力的云雾也被尽数驱散。
我伸出左手,跪在战车的舌苔上,硬抗着它长在天花板上的两排巨齿。我的全身被那充满神圣气息的金色所覆盖。梅克丽那妖婆定是想趁着这次出其不意的偷袭来抢占我的身体,但她一定没有想到我的次元编织对这落雷已经有了一定的抗性,那五雷轰顶对我的影响并不算大。而她更不会想到,我的体内还藏着这样一套能够击碎所有黑暗的器具——雅典娜的圣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