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完呢！”别西卜是一个极大的隐患，如果能在此将其消灭，我定不遗余力，“这招怎么样！”

这是我以现在的能力可以施展的最强力的招数了：先将一段区域用风壁围成结界与周遭分离开来，接着把空气当做压缩后的锤子由上往下轰压，原理其实和医用的注射器差不多，只是我抹去了下方的注射孔洞。可想而知，被封在里头的目标在承担成倍增长的压强时会发生什么变化。这本是我用来和佐拉拼命的招，我怕自己再上她的当被她虏去，到时便可用这种无差别大范围的攻击来个玉石俱焚。

“维度破碎。”

被我的招数封住了行动的别西卜忽然又说了一句什么话，接着我听到我创设的结界里传来了碎裂的声音后就变成了黑白的颜色，而我落在他头颅上的风压居然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甚至还穿透了雪地沉入到了我们脚下。这回别西卜的身体没有像刚才那样变成万花筒一样，反倒是我的招数发生了变化，像是某种本质上的东西被别西卜消去了一样，使得它缺少了立足在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既然如此，那就烧掉你的魂，看你怎么活！”晓晴伸展开自己的四肢，她散发的炽热蒸气鼓动着赤色的火苗在她的身体上起舞。少女的双眼猛地睁开，红色的火焰顿时从中溢出。我注意到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脸上甚至有黑色的经络不断涌现，简直像中了什么剧毒一般。直到她赤色的光芒外圈多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黑色，我才缓过神来她到底要做什么，“业火……”

少女往怪物的身上推了一朵火焰莲花出来，那莲花浮在空中微微地转动着，像上了轴的陀螺。它飘浮的速度并不算快，但旋转的速度开始越来越剧烈。别西卜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朵正在悄然变化的火莲，看来他没有丝毫要躲开的意思。莲花转动的速度愈来愈快，我甚至捕捉到了一丝火焰撕裂空气时发出的嗖嗖声。

“散！”

只听得晓晴一声令下，说时迟那时快，旋转的莲花毫无征兆地变得凋零，它的花瓣带着黑色的火星尽数抛洒到了别西卜的身上。

“成功了！”我兴奋地握住了双拳。

黑色的火焰沾上了别西卜的脑袋、虫翼、以及那些恶心的人手上。火焰燃起的瞬间，我和晓晴都以为一切终于结束了。业火的海洋迅速包拢起这只庞然大物的身体，将他吞噬。这是最为真实的攻击，只要是有灵魂的东西全部躲不开它的拷问。魂魄沾染的罪孽越多，经历的痛楚便越深刻。

“那……没用的。”赫尔望着那个在火中的巨大黑影，喃喃地说道。

“什么？”我像触了电一样转过头看着那个怔在原地的少年，“什么意思？”

“你们有掌控业火的能力是很厉害……业火能把一切罪恶的魂魄焚烧干净，这我也明白。可是别西卜早就没有灵魂了啊……”

“A spirit without a soul(无魄之灵)，have you heard of it?(没听说过吗？)”别西卜的声音又一次从我的脑海里直接响起，他挣开自己整天蔽日般的虫翼，扇落了自己身上的黑火，坠落山涧的业火脱离了晓晴的控制范围后便消失不见了，“那是月魔龙给我的礼物，也是我登神必经的道路。”

“怎么会？！这世界不可能有那种东西！死神都有灵魂！”女孩儿歇斯底里地喊着不公平。

“是月魔龙帮他做了同化，虽然不完全，但还是有效果……”赫尔解释道。

“所以统一三界的神只会是我。”别西卜凌空飞起，它的全身更加增添了几分我对他的厌恶感，“游戏就到此结束了，舞侠，你已经无计可施。快告诉我那女人的腿在哪，不然我就让这少年变成我的肥料！”

赫尔的身体又发生了痉挛与抽搐，他的喉咙夸张的往外凸起，不听话的四肢在地上停不住地敲打。全场喧嚣的悸动在这一刻变得寂静下来，我望着不知所措的方晓晴，微微一笑。

“如果……蜕变成功，你不是只能和月魔龙一样的下场吗？”我对着蝇王说道，“我不懂，变成高维空间的居民，意味着你无法在这个维度的世界里像以前那样生活。到时只要漆夜使用她的能力，没有人会记得你，你就成了无仆之主，被整个世界所遗忘、抛弃。所以，你到底图什么？”

我能感觉到到别西卜的心里有些波澜，继续说：“我明白你在做一些前无古人的事情，就是那种所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但你有想过一旦蜕变，根据空间的层数悖论，你身上会发生什么事呢？是，是有可能变成最厉害的神。但功亏一篑的可能性……也不小吧？

“你是一个聪明的神，你比我碰到过的任何神明、堕天使、信徒都要聪明，你费尽心思耗尽百年甚至千年的时间布置好一切通往目标的阶梯，可最后的结果居然不是万无一失？你会承认这样的失误吗？”

别西卜缓缓地落回到了山头，它收起自己黑色的翅膀背在身后，好像是第一次收起了自己的傲慢，跟我认真地在对话：“依你之见？”

“我想你得……带走我的灵魂。”我向他伸出了手，“桀矩之首苍洁的名号一并带走吧，凭着你现在的实力和这足以抵抗三界一切魔物的能力，相信在你手中这套次元编织会创造出更加伟大的事迹。”

“次元编织……那也是属于高维空间的产物……无价之宝。”别西卜自言自语，接着他继续道，“诱人的条件，但我该如何确认你是心甘情愿奉上你的的灵魂呢？”

“你先为冥界的魔神，难道忘记了契约？和我签订契约吧！只要你肯放小雪和赫尔离开，不再去加害他们，我就心甘情愿把我的灵魂献给你，把我的一切都给你！甚至是有关梅克丽双腿的记忆！”我用手按着方晓晴，不让她插话。

“好！好一个舞侠！说得好！”别西卜大喜，仰天长笑了一阵，接着他伸出自己的黑钳，那上面凭空长出几只肌肉丰满的大手。那些手臂绕过我的腰间，将我提了起来，“如你所愿，契约成立！”

别西卜的口器发出了紫色的奇光，接着那长针状的物体便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口。那一瞬间，所有的画面都静止了，就连呼号的风声也戛然而止，属于我的时刻我已经感觉不到了。那些过去的经历、记忆的画面在我眼前纷纷掠过，然后被吸食到了别西卜的脑子里，而我也没有丝毫留恋的情绪，那可能是这部分的灵魂已经不属于我了吧，因而我也就失去了体验那段感情的资格。

我颤颤巍巍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皮肤变得从红润变得苍白，接着泛出病态的紫色光泽。深色的血脉从我的掌背、大腿上突起，然后蔓延，如同有一只看不见的蜘蛛在编织它廉价的网。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了，原来被抽离灵魂是这样的感觉，没有痛楚，轻飘飘的，仿佛在响应某处的召唤，可能跟大人们醉酒的感觉差不多吧。烦恼在一点点减少，留下的都是快感。我是这么想着的，然后便要沉沉地睡去，直到那少女的脸孔带着笑靥在我面前一闪而过——

“晓……晴！！趁现在！”我可不在乎自己高亢的尖叫有多凄惨，又有没有破音。所有的拿来伪装的典雅与高冷都在这一刻被我甩得一干二净，因为机会只有这一次。

凭着长久以来的默契，方晓晴即刻明白我所有的盘算，伸出自己的手掌，贴在别西卜额前的印记瞬间被点亮。那是刚才火莲的花托落到的地方。紧接着，少女的掌心亮的如同东方初生的太阳：

“业火，集！”

方才落在雪地、峭壁、树林里的黑色火焰现在听到了印记的召唤，纷纷冲向那苍蝇的额头。黑色的火苗很快团聚成一大块浓厚的火团，远远观望，别西卜像根被点燃的火炬一样。他凄厉地叫喊、挣扎，手上抓着的我的身体也被他不自觉地甩落在地。晓晴一马当先，搀扶着快没气的我把我从地狱的火海里硬生生拖了出来。

别西卜身体有了溃散的迹象，所有的器官都开始转为黑色的浓液，他红色的眼睛在业火的炙烤下破碎，锋利的獠牙从他的嘴上开始脱落。我看着他垂死挣扎的模样，轻声说了一句：

“抱歉啊，我有罪。”

远处乌云密布的苍穹终于被天边冉冉升起的明月所破开，皎洁的银光温柔的像春日里的池水，平静且深沉。

我爱自己生活的世界，我爱所有住在我生活里的人，这是我今天懂得的最有价值的道理。有很多人只有经历失去后才会意识到他曾经有多依恋，我想我是幸运的，不用体验那种切肤之痛就已经学会珍惜。我残存的魂魄操控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右手，紧紧地握着女孩纤细的玉手——我明白自己的意识马上就要回归梦境，我几乎能听见造梦者竖着他的长笛在轻轻与风合奏——可自私的我只是希望睡去的前一秒钟看到的满是她的容颜。

那轮皓月在我朦胧的视线里变得越来越大，我几乎伸出手就能带着少女一起奔向那玉盘。我好想对女孩儿吐槽那月面上的环形山看上去像人的瞳孔……山的周围有人在起舞、争斗、歌颂，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紫色黏液里咕咕咕地不断浮现着气泡。

我的额头滑落一颗豆大的汗珠，我的意识被一种叫做恐惧的寒意再次唤醒，并在最清醒的时刻冻住。没理由会落得这样，不可能会这样的，究竟是什么环节上出了错……赫尔的记忆……思绪紊乱的我带着来自苍洁的畏惧，那份恐惧延续在我心中呈指数翻倍增长，很快就要突破我理智的界线。

是月魔龙听到我们的声音了。他的眼睛正看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