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尔脱去长褂般的衣衫,露出自己狰狞恐怖的上身,那上面烙刻的各种各样的脸孔因为饥饿开始扭曲着,嘶吼起来。那场景,活脱脱是一张地狱绘卷。方晓晴见状也是分了神,她的瞳孔空洞了一瞬,但仍及时避开了厄尔的利爪,灵巧地滚到了一旁。
“臭丫头,怎么跟个泥鳅似的,那么能窜!”厄尔先是破了防,到嘴的肥肉总是进不了口,饥渴令他的脸上又多了几丝皱纹。可随后,厄尔又从紧绷的情绪里松懈下来,甚至还笑出了声。
“嗬嗬嗬,我何必要用这么原始的方式来杀你呢?”
晓晴一手按伏在原地,和我一样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妖魔渐渐被周遭的黑雾所包围。在这片异象中,我们无法解读出事情的走向如何。
“这是……干什么呀?”不知不觉,晓晴慢慢站起了身。她瘦瘦小小的身躯在这片黑暗的海洋里显得格外无助,她身上酒红色的衣服亮着微弱飘渺的光,像极了深夜的大海里,那看似漂泊的灯塔传达出来的闪烁。
厄尔冷笑一声,亮出镶嵌在指节内部的刀锋。紧接着,他悬浮在半空的身体猛地一转,衣体撕扯的声音顿时萦绕在所有人的耳边。晓晴的眼神变得恍惚,她的胸口赫然被切开,印出了一条很深的伤口,顿时鲜血淋漓。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大脑也跟着一起变成了空白,这是来自于叫做未知的恐惧。因为,晓晴中的砍伤简直是莫名其妙,我无法解释这不见刀刃的踪影,只见血腥的结果。如若不是所谓剑气,还能是怎么回事?
“真是可口。少女的身体质量果然是上等之物!”厄尔狂笑着,嘴角竟渗出一丝鲜血。
他难道在什么时候也受了伤?还是这血的主人是……晓晴?
“我要一点点将你蚕食殆尽。”厄尔张开双臂,聚齐黑气,那水流般的雾很快变换作两只利爪镶在他手腕上。
我的心中生起一股凉意,我欲图阻拦,可螳臂当车的失落让我萌生退意。自己的双腿也跟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都挪不动。厄尔的双臂疯狂地开始挥舞,好像要将面前的黑暗尽数剥开,期间还伴随着他阵阵诡异的怪笑。深陷恐惧的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方晓晴的身体在来自四面八方的斩击中变得皮开肉绽,深红的血四散飞溅,少女面对来无影去无踪的刀刃根本无处躲避,只能硬生生扛下所有,她那白皙的皮肤早已变得血肉模糊。
“是黑雾。”是我残存的理智在慌乱的边缘拉回了本我,“那家伙将攻击打入到黑雾里,让它再从另外的雾气里渗透出去,才能达到这种隔山打牛一样的效果!一定是这样,这些黑雾简直是他专属的传送门!”
“还不出手?要来不及了。”苍洁的提醒如雷贯耳,又像是清风带来的暖流,令我的四肢又恢复了知觉。
而这时,厄尔径直穿过面前的雾团,顷刻降临到了晓晴的面前。他体内源源不断散发出去的黑色附着在晓晴身体的缺口和伤痕上,他定是靠这样的诡术在汲取晓晴的生命能量。只见他闭上双眼,脸上竟荡起了一丝大快朵颐般的倘佯。随后,他的双手的利爪又一次变得更长,这回,甚至轻易地就超过了晓晴的身高。那两只两米多长的利爪,就像那捕蝇草的两瓣致命的花朵,欲将少女扼杀其间。
“不……”
眼看着晓晴的生命之火就要燃烧殆尽,我的心头顿时迸发出一股无名之怒,而我的身体早在这之前就已经采取了行动。我用我之前从未达到过的速度笔直朝那少年飞奔而去,同时双腿不断积攒起力量。我责备自己的懦弱,先前只敢一直蜷缩在角落,我竟然乖乖看着自己重要的人被如此折磨,我恨透了刚才那个畏首畏尾的自己,真正的英雄就应该在别人受苦受难之前就挺身而出才对。
厄尔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正在向他逼近,只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即将被他抹去的微弱生命上。趁此良机,我凌空跃起,在空中飞速旋转起自己的身体,然后伸出充满力量的右腿,和少年的右爪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我和厄尔的攻击拼撞在了一起。为了救下眼前心爱的女孩儿,这就是我全力的一击,毫无保留。
只听见一声巨大沉闷的声响,就像是两辆上百码的卡车忽然撞在一起一样。冲撞的中心生成强大的气浪向四周围疯狂地扩散,随之形成难以抵挡的气压,只吹得旁边的集装箱纷纷向后退去,金属材质在水泥地上拖曳着发出刺耳的声音。晓晴也挣扎着被硕大的气流所吹飞,少年面前的刘海也被吹散,原本另一边的苍老面容现在早就容光焕发,想必这是吸收了晓晴的生命力才换来的青春。我内心愤怒的气焰再度升温,一心只想着把这个恶灵击退,我注意到厄尔沉寂如水的眼中出现了不为人注意的讶异,但即便是万分之一的迟疑,对现在的我而言也是足够了。我收起和他打成平手的右脚,在空中借着碰撞之力调整自己的身形,然后抽出之前蓄满力气的左脚狠狠地蹬在了少年的脸上。
曾经温柔娇弱的女声现在迸发出一阵怒喝,我的高跟鞋跟带着破竹之势刺进他的眉心,并顺势将厄尔踢进了后面的厂房之中,只听得一声炸裂,就像炸弹爆炸一样的声音,少年的身影被扬起来的尘土埋藏起来,不见了踪影。我也不管不顾,当务之急就是晓晴的生命安危,于是急切地俯身去查看晓晴的伤势。少女的伤口触目惊心,我根本数不清她挨了多少刀,阴森的黑气弥漫在爪痕周围不肯散去,就像是令人恶心的寄生虫。
“你的青梅竹马真的很厉害,即便身陷囹圄,依旧避开了最致命的攻击。我想,她一直在那些刀割中努力闪躲,不然她这么小只的块头,只一下的疏忽,就会四分五裂。”
“苍洁,我该怎么救她?”我有些急躁,晓晴的伤口好像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
“这黑雾,应该是叫做阴气。那是黄泉世界才会有的物质,能够最全面地剥离我们的肉身,便就是说,我们的自愈能力在阴气的萦绕下会被大幅削弱,甚至归零。”苍洁在我脑中解释着。
“这样说来,阴气这东西的确很克制我们。可我该怎么救她呢?她的自愈能力一旦停止,会失血过多的呀!”我握着晓晴冰凉的手,埋怨起她,“你怎么不用全力啊?你不是能控制火焰的吗?为什么不拿来对付他啊!”
“我是……方晓晴,所以我不能……”晓晴的眼眶似乎有些湿润,眼神也变得涣散,她的额前渗着一排排细密的汗珠,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只感觉到她抓着我的手变得越来越紧,可她张开的嘴却只传来囫囵般的吞咽声,我根本听不清楚她正在呢喃些什么内容。女孩儿这样的状态并未持续多久,没过一会儿,她的手便彻底松开垂落下去,头一歪,没了动静。
“晓晴!晓晴,你醒醒!啊——”
我愤怒地把拳头捶进了水泥地里。晓晴应当比谁都清楚她自己才不是什么‘舞侠’。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硬着头皮默认那少年的问话,又为什么不火力全开地去迎战,这些我都不清楚。我只能感受到当我看着晓晴不再动弹的身体,我的怒气已经上升到了极点。仇恨主宰了我的大脑和身体,我控制不住自己呼吸的起伏速度和心脏躁动的频率,胸膛里跃动的东西不止是自己的脏器,还有急需发泄的冲动。在尘埃里那个男人的身影再次构现的时刻,我的大脑开始放空,它只保留下了一个意识,那就是杀戮。
“蝼蚁的互帮互助,真是令人贻笑大方。”
那个被埋在废墟中的厄尔露出了自己的半截身子,他的脸又变回了原来双面孔的状态,一半年轻,一半苍老。而现在,那一边皲裂的老脸已经被我踢得凹陷进去,之前的巨型利爪现在也恢复成了一截灰白枯瘦的手臂。厄尔注意到我的着装,先是一愣,随后自言自语道:
“原来你才是舞侠。佐拉真没骗我,果然苍洁已经死去,而你就是她的接班人!你好像有两下子,比那丫头厉害一些。嗬嗬嗬,就当是买一送一,今夜,我便能抹去大人最后的忧虑!”
废墟之中传来东西破开的声音,少年悬空飘浮在毫无外力支持的夜色里,缓缓向我行来。阴冷的寒风吹起遮盖他脸颊的白发,露出一个阴森恐怖的黑洞。那是被我用高跟鞋猛踩出来的血洞,只是那扭曲的肌肉周围并没有流出一点血液。少年另一边俊俏的脸上紧皱着的眉头慢慢舒缓开来,原本风起云涌的黑色瞳孔又归于平静。
“听说上一位苍洁是一个擅长体术的人才,向来都是正面击败各路对手的。而你……嗬嗬嗬,毕竟只是一介鼠辈,也就只是妄想靠偷袭获得胜利的程度。”
少年溃烂的右脸在自己的长发里若隐若现,但那可怖的血洞并没有恢复,证明我对他造成了实打实的伤害。少年甩了甩自己的脑袋,长长的刘海便又垂挂在自己的脸前,重新遮盖起自己苍老的右半边脸。
“看到了吗?这畸形的脸,这全都是你们桀矩逼的。”厄尔说道,“不过没什么关系,你们两位的身体实在太过甜美,只要吃掉你们,我定能恢复至巅峰,或许还会有意外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