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九,春风轻柔,湖面波光粼粼,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岸边柳芽新绿。柳芽俏皮地蘸着春水,在湖面书写着独属于春日的诗。闻心兰一袭浅藕荷色的罗裙,发丝间插着桃木簪,正悠然地在湖中划船赏景。
湖边的桃花开得正艳,微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飘落,仿佛下了一场花雨。闻心兰被眼前美景吸引,刚想俯身去够船边的桃花枝,就在这时,她头上的桃木簪突然发出一阵蜂鸣,嗡嗡作响 ,声音虽不大,却在这静谧的春日格外清晰。她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细想,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芦苇丛。然而,她并没有看见,那芦苇丛里月色衣摆轻轻拂过新生的蒲草。
墨晚风一袭月色长衫,已在此处静静守了三个时辰。脚下是被他碾碎的安神香灰,那是用来压制昨夜蛊虫噬心剧痛的。自从恢复记忆后,他就一直在暗处默默地看着闻心兰,思念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可他却不能出现在她面前,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默默护在她身边。
“小姐当心!” 丫鬟春桃突然一声惊呼,声音尖锐,惊起浅滩的白鹭,扑腾着翅膀飞向天空。闻心兰正想着继续去够桃枝上的桃花,冷不防绣鞋踩到了船边的青苔,脚下一滑,整个人朝着湖里栽去。 “小姐!!!”春桃大惊失色!立马跑去找人救闻心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墨晚风猛然一跳,身姿矫健,跃入水中的姿势惊散了成群的锦鲤。月色春衫在碧波里迅速晕染,绽成一幅绝美的水墨,像极了当年他教她凫水时的模样 。
“唔......”闻心兰在水里拼命地挣扎着,她本就不懂水性,湖水不断地灌进她的口鼻,冰冷刺骨。她感觉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消逝,身体也越来越沉,眼看着就要沉入湖底,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墨晚风快速朝着她游去,湖水在他身边激荡,他的眼中只有闻心兰那不断挣扎的身影。此刻,时间仿佛凝固,他的心跳如雷,满心焦急,只想快点,再快点,将她从这冰冷的湖水中救起 。
湖水冰冷刺骨,墨晚风却浑然不觉,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救起闻心兰。终于,他在湖底找到了昏迷的闻心兰,她的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藕荷色的裙裾在水中缓缓飘动。墨晚风心疼不已,他迅速将闻心兰搂入怀中,然后毫不犹豫地俯身,将自己的唇贴上了闻心兰的唇。
刹那间,四月桃花那馥郁的甜香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开来,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股甜香所包裹。墨晚风将舌尖抵在闻心兰的齿关,把自己所有的气息都渡给了她,他嘴里的药香也随着湖水慢慢化开,与桃花香交织在一起。与此同时,水草不知何时悄悄地缠住了闻心兰的裙裾,像是要将她永远困在这湖中。墨晚风眼疾手快,迅速抽出袖中的匕首,寒光一闪,锋利的匕首将那些纠缠的水草齐齐割断。
随后,墨晚风带着闻心兰奋力向湖面游去,他的手臂有力地划动着水,每一下都充满了力量。终于,他们破水而出,墨晚风大口喘着粗气,抱着闻心兰游向长满茵陈草的岸堤。
“扑通”一声,墨晚风将闻心兰放在了茵陈草上,他的官靴深陷在湿润的春泥里,发出沉闷的声响。此时的闻心兰,身上的襦裙湿透,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妙曼的身材。墨晚风看着昏迷不醒的闻心兰,眼神中满是心疼与焦急。他来不及多想,迅速扯下自己身上的外衣,轻轻地将闻心兰包裹起来,想要为她留住一丝温暖。
紧接着,墨晚风又立刻为闻心兰做起了心肺复苏,他的双手有节奏地按压着闻心兰的胸口,每一下都带着深深的关切和期盼。然后,他再次俯身,为闻心兰做人工呼吸,将自己的气息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终于,闻心兰轻咳一声,“咳咳......”吐出了几口湖水。墨晚风见状,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被闻心兰发现。于是,他慌乱地起身,脚步匆匆地朝着芦苇荡中跑去,很快便消失在了茂密的芦苇丛中,只留下茵陈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
暮春时节,暖阳倾洒在湖面,波光潋滟,湖边柳树枝条随风轻舞,新抽的嫩芽在日光里透着鲜嫩的绿。闻心兰落水之处,春桃心急如焚,裙摆被茵陈草勾得凌乱,她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寻来几个路人。
待众人赶到岸边,瞧见小姐安然躺在地上,春桃紧绷的心弦才猛地一松,双腿发软,几近瘫倒。“小姐醒醒!”春桃半跪在闻心兰身旁,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声泪俱下,哭声在春日的湖畔格外凄厉,混着此起彼伏的蛙鸣,传向远方。
此时,墨晚风已隐入芦苇深处,身形隐匿在层层苇叶之后。蛊虫在他体内疯狂反噬,钻心剧痛袭来,他眉头紧锁,脸色惨白如纸,却强忍着不出声。他望着对岸逐渐苏醒的闻心兰,喉间一阵翻涌,终是没忍住,一口黑血吐在新生的莲叶上,殷红的血迹在嫩绿的叶片上显得格外刺眼。
月色衣袖下,公主用金簪刺出的血洞还在汩汩渗血,那是对他私自出府的严厉惩罚。
“方才......”闻心兰悠悠转醒,声音微弱,她下意识攥紧身上突然出现的衣物,那衣物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温热,带着陌生却又熟悉的气息。她目光四下搜寻,发间桃木簪不知何时滚落,掉落在刚抽芽的紫云英丛中,闪着温润光泽。“是谁救了我?”她喃喃自语,眼神中满是疑惑与迷茫。
春桃捧着干爽的织锦披风匆匆赶来,见小姐已然清醒,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可闻心兰却恍若未觉,依旧直直地望着水面发呆。她轻轻舔了舔唇,唇上残留的沉水香混着铁锈味,瞬间勾起了她心底深处的回忆。昨夜梦中,少年在桃树下喂她吃杏脯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气息与此刻如出一辙,令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浅滩处,几尾被惊动的鲤鱼突然跃出水面,“哗啦”一声,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岸边半幅染血的帕子。闻心兰目光一滞,定睛望去,帕角绣着的“兰”字,针法竟与她三年前失踪的绣品一模一样。她心中一惊,刚欲起身去查看,春桃已来到身边,挡住了她的视线。
另一边,墨晚风在柳树后,面色凝重,他小心翼翼地撕开浸透的衣袖,露出方才救闻心兰时被水草划伤的伤口,皮肉翻卷,血迹斑斑。他紧咬牙关,将染血的银针扎回穴位,试图压制体内乱窜的蛊虫与疼痛。远处,公主府的马车静静候着,车帘上绣着的金色翟鸟,在日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正贪婪地啄食着粟米粒,仿佛在无声地提醒他,自己被困于这牢笼般的身份,无法挣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