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花琛背过身去:“我这就走了。”
“你要去哪?”云玦本能地喊住他,可话一说出口,又不知道接下来还能说什么。
花琛抬起头,看今夜月色如霜,如云玦一般孤冷凄寒,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长大了。
“天大地大,我还有许多的地方没有去过。如今历劫未满百年,天上去不了,海中也回不去,就到处转转吧。”
云玦听到自己声音喑哑:“你……还会回来吗?”
花琛突然笑了,漆黑的眼眸比天上繁星还要亮几分,却少了初见时的天真无邪:“不论我何时在何处,只要兄长需要我,我立刻就来找你。”
但以他的性子,恐怕不会需要自己吧。
他永远是这样,面如和煦春风,却又带着说不出的疏离。他的心被包裹在一层坚硬的冰壳里,里面藏着很多秘密。无论是喜是悲,是好是坏,他只会默默地承受,然后化开成嘴边一句轻飘飘的决定,却杀伐果断,不可抗拒。
谁也没有再说话,花琛自嘲地摇了摇头,随即消失在了夜色里。
云玦回到房中,将脖子上的小龙摘下来,平平整整地放在手中,看了一夜。
他自诩自己凡事都能拎得清,可在花琛一事上,他头一次产生了迷茫。
从一开始,他就是拿花琛当成自己弟弟的。
花琛笑起来很像儿时那个天天贴在他身边的云玮,热情,活泼,像黏腻腻的。
初见,他就凭自己的身躯替他挡了一箭。
也正因如此,他才对他卸下心防,愿意把他留下,真情实感地当成一个弟弟去疼他爱他。
可事情怎么突然之间全部奔向了一个未知的捉摸不透的方向?人真的会有前生今世吗?为什么他心中的弟弟,居然是一位前来报救命之恩的……神?
又为什么一生卜卦从未错过的入清会说出……他们二人有宿命姻缘这种话?
云玦越想越头痛,最终痛苦地撑着脑袋,眼睁睁看着冷月落下,晨阳升起。
这一日,他该早早地带兵护送云玮入祭坛祭拜苍天,向上天祈福。
一夜未合眼,他憔悴又疲惫,穿着沉重的铠甲,无精打采地领在队伍前头,聪颖如云玮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靠近了他关怀道:“兄长昨夜没睡好么?”
一听“兄长”二字,他本能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本分答道:“谢陛下关心,昨夜有些头痛了,不碍事。”
这微小的反应却没有逃过云玮的眼睛,聪颖如他心中已有猜测,他笑意褪去,似无意道:“如今秋夜凉了,本就是多病的季节,兄长可莫叫别人烦了心,平白病上增忧。”
说完,也不顾云玦反应,率先离去。
云玮细眯着眼,强忍住自己的火气,说来说去,云玦还是放不下那个外面认的野弟弟。他本以为二人半年未见,有什么情分也该淡了,但看今日云玦模样,八成是二人又私下偷偷见了面,好,既然如此,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皇家祭祀,向来分为诵读祭文,奏雅乐,焚烧祭品三个部分。
在太和山山顶处,有一方皇家祭台。因太和山乃是皎国最高的山脉,传闻中,站在山顶处,甚至能听到天上仙人窃窃私语。
山间彩云环绕,草木苍翠,文武百官及千名将士齐齐整整地围绕在祭台下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台上的一举一动,随时严阵以待以防意变。
云玮尊贵龙纹黄袍加身,头戴束发紫金冠,端得威风凛凛,华贵庄严。在云玦的陪伴下,他二人一前一后踏上祭台,云玮一撩长袍,跪在地上,阖住双目,双手合十,向上苍规规整整地叩了三个响头。
祭台一侧,太和庙中的和尚们一同诵起祭文。
云玮起身,手中接过云玦递来的三尺香火,朝天举起,朗朗道:“皇天在上,愿神明保佑我皎国国泰民安,河清海晏,保佑我皎国子民安居乐业,民康物阜!”
语毕,四周雅乐响起,在雅乐声中,云玮阔步向前,将手中香火插于炉鼎之上。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只有云玦立在一侧,目光空洞,失神地呆呆望着一处。
云玮从他身旁走过,他本该随在他身后,此时却毫无反应,云玮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皱眉催促道:“蔚亲王,你在想什么?”
这一下,文武百官俱看见了云玦的不在状态。
这种情况极其少见,云玦无论是作为亲王,或是一国大将,向来人前风度翩翩,从不出错,今日怎么会如此恍惚,连祭祀大典这种活动都会懈怠呢?
云玦匆忙跟上,云玮本就为他与花琛之事生气,此刻又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气上心头,嘲讽道:“若薇亲王为我国操心操肺,劳忧至此,不如卸甲归田,去做个闲散王爷罢。”
这已是极重的警告,云玦忙跪下,低头道:“臣不敢。”
云玮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回身去拿和尚呈上的玉旨,准备宣读。
突然,说时迟那时快,和尚恭呈玉旨的袖中蓦地伸出一把细刀,径直刺向了云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