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等肖勉赶到听雨楼的时候,已经进不去了。
安陶真的死了。府中出动了不少侍卫,奉命持刀把守听雨楼。肖勉走过木桥,远远的就见一排明晃晃的银光,宛若甲盾般,将院墙外不时探头的仆役们给阻隔开。
而待肖勉刚一走近,一名留着络腮胡、看起凶神恶煞的“守门神”瞬时亮出了利刃来,“去,一边儿站好了。”
肖勉偏头,发现身后的仆役也都站得还算整齐,他也就只好垂首过去,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他埋在人堆里,位置斜对院门,透过大门不曾闭合的间隙,刚刚好可以看得见里侧的人影。
他听见有哭声,有吵闹声,甚至,依稀可从中捕捉到几分态度不善的男音。
细细听来,那人道:“你们丹东,与我们上漠同生共死,转过脸,就是这么对待我上漠人的吗?”
肖勉便猜,这应该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特使们了?
一个小部落的特使,都敢在丹东侯府里扯开嗓子嚷嚷,越明爵这丹东候,做得不要太窝囊哦!
肖勉就倍感同情地感叹了一句。
可歪着头去看时,却一直不见越明爵的影子。肖勉拧了拧眉头,又从左到右扫了几遍,仍旧没有什么发现,就连忠犬黛青的半片衣角也没见到。
这位可是寸步不离呢!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丹东候的光环都要被人摁灭了,越明爵竟然不着急?
肖勉就奇怪了。越明爵的心到底是有多大嘛?一定要等到侯府被人连皮带骨地拆了,才会知道人生艰难吗?
刚腹诽几句,肖勉便听得院中忽然有人抬高声音道:“来人,将这个护主不利的婢子押下去,杖责出府。”
一句毕,乍然响起了杀猪般的尖叫,和忽高忽低地求饶,“我没有,没有!孟管事明察奴婢没有,没有啊——”
孟管事毫不通融,“带下去!”
肖勉正疑,这一件未了,可是又发生了什么?却听有人嗤声道:“本官竟是不知,丹东侯府明目张胆地找人顶罪的本事,如此娴熟呢!”
顶罪?要谁?
肖勉蹙眉仔细辨了辨,乍然睁目:是阿良。
他们是要将安陶之死,都推在阿良的身上吗?
这也太……
院中,孟管事面不改色,沉稳道:“主子发热救治不当,作为婢子的却不及时禀报,在我府中,确是一罪。特使大人们远到,不知府中规矩,念及眼前要让逝者安息为先,小人便不一一细说了……”
“荒唐!”一人拂袖便斥道,“我上漠一条人命,在你们府里折了,管事不循迹追查给个交代,竟是抓名婢子来糊弄,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一言出,上漠一行人纷纷抗议,一定要管事请出丹东候。更有甚者,冲动之下,说什么若如此不尊重上漠人,就退出盟约的威胁之辞,都轻飘飘地挂在唇边了。
而作为特使官的那位,很会掐时机,在他们一个个怨完之后,才道:“都住嘴!”丹东候深明大义,如何会置上漠利益与不顾云云。
在外头站着的肖勉,对他们的一番操作,深感吃力。
都是套路,再给他一个脑袋,他也骚不来啊!
……
也就在院中僵持不下的时候,肖勉发觉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动了。
而后便有人道一句:“侯爷来了!”
肖勉禁不住绷了身子。
想想自己昨夜找死般的溜之无影,现在却在这种时候、出现的这种地方,若是叫越明爵那煞神撞上,这不刚好就触了他的霉头,找死吗?
肖勉就往人群里躲了点儿。
仆役们纷纷俯身行礼,“见过侯爷。”
肖勉自认为自己的存在感几乎为零了,亦照做,安安分分地躲在人堆里。反正都是一样的穿着,就算他越明爵眼睛再毒,也发现不了他吧?
肖勉就低了低头。
越明爵一来,特使们不蹦跶了,一个个跟刚出壳的鹌鹑一样,哪里敢有在冯管事面前咄咄逼人的架势?
肖勉就悄悄地朝里望了一眼,只见越明爵身披暗青色大氅,不疾不徐地跨进院门,连脚步都还没站稳,便道:“打出去!”
仆役们得令,像逮鸡崽子一样,将鬼哭狼嚎的阿良给托了出去。
肖勉就看着眼前的一幕,都惊呆了。
不只他一人,原还将逼人技巧玩得格外风骚的特使,也愣得简直人想使劲地揉揉眼睛。
还能这么来吗?他就不怕得罪了上漠,丹东候的椅子没坐稳就被捣烂了?
他便回头,身后一位面色微白的青年上前道:“安小姐突然暴毙,侯爷迟来不询一句,亦不问我等意见,便要将陪嫁婢子清理出去。莫不是……安小姐的死有另有蹊跷,要动手灭口不成?”
越明爵淡淡地看着他,待他说完,就笑了,“灭口?本侯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没有动手,是想等你们来看着吗?”
这句话的意思,要是再明白点儿,就是说:你自己蠢,就不要把老子也想得跟你一样好么?
青年顿时哑了。半晌的反应,他张口本欲狡辩一句,却被越明爵给冷声截了。
“还有,”他目光掠过几位,道:“想必是各位误会了,这婢子,并非陪嫁,而是……”
他顿了一下,道:“陪送。”
特使的脸上,青、白、红,变换的快而玄。
反观越明爵,他跟个无事人一样,挥手召来弥福,道:“告诉他们,安小姐是到底是为什么死的?”
弥福躬了躬身,慢慢吞吞与各位解释:“回侯爷、特使大人,据小老儿诊断,安小姐体内留有瑾汉草余毒,清理不尽,着凉引发寒症,才导致夜间高热不止。小老儿提取了安小姐的血液,血色泛紫。特使大人若是不信的话,就在这里放着,您可随时查看。”